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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祺煜放下手中的书,玩味地看了他片刻,漫不经心道:“银子是你的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语气随意得令人发指,好像谈论的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而是隔壁家二狗今天的吃食。

南星彻底无语了,不过想想看,自己费尽周章地找过来,想要的也不过是这句话而已。

他冲着周祺煜深深作了个揖:“郁康代歙州百姓感谢公子慷慨解囊!今日冒失叨扰,在下先行告辞。”

说完,南星想转身离开,可还没来得及抬脚,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他仿佛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遥远得恍如隔世,身子却重逾千斤,拖着他不断下坠,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人在浑浑噩噩时,常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身体四肢明明连在一起,却好像分裂了一样,完全不受控制。

南星觉得这一觉睡得好辛苦,一直在自己与自己较劲,直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身体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酸痛。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视线逐渐变得清明——娘个神!这头顶上的帘帐,是怎么回事?

南星一激灵地坐起身,正对上周祺煜的视线:“……黄公子,我这是……”——刚一出声,竟发现嗓子成了破风箱,哑得不成样子。

周祺煜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屈尊降贵地递给他一杯水:“你刚才晕过去了。”

南星这才囫囵个儿的把事情经过回忆个大概,不好意思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喝过水,伸长脖子看了看窗外,竟然已经漆黑一片。挣扎着想要起身,忽听一旁的周祺煜道:“你不用着急,我已经让人帮你稍过话了,今晚你可以睡这儿。”说完,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红木雕花大床。

“使不得,”南星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太叨扰了……我还是……”

“你还想再晕一次吗?”周祺煜打断他道:“我不懂医,但能看出你在发烧。郁先生不妨给自己开副药,等烧退了再说。”

周祺煜说话时常常面无表情,让听话的人很难判断他的喜怒。然而,不知为何,他的身上总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地照着他所说的去做。

南星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言听计从地写完一剂药方,交给了温良。

一旁的周祺煜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书。琉璃灯下,他的五官也变得柔和起来,眼睫微微眨动,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度。

南星不禁想起,几个月前,在凌霄山下的山洞里,他无知无觉躺在火堆旁的模样——那个时候,谁又能想到,两个人会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对坐无言,岁月安好。

“郁先生,药已经安排人去煎了,您先吃点儿东西垫补下吧。”

温良打断了南星飞远的思绪,利索地将碗筷摆好:“没敢给您准备大鱼大肉,都是些清粥小菜。”

南星下意识地摸了摸干瘪的肚子,难为情道:“我是个郎中,却成了病人,还要劳烦你们照顾。”

“您言重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温良说完将一碗热粥递到南星面前,又道:“估摸先生八成是累病的,我听歙州的百姓们说,这次冻害闹得凶,官府不闻不问,反倒是先生的共济堂在主持救济,况且,您又治好了我家主子,以后有事儿,您尽管吩咐。”

温良虽然是习武出身,为人却八面玲珑,短短几句话,将南星说得无地自容。他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共济堂都是师父和师兄弟们在撑大局,我不过出些力气罢了,倒是要感谢你家黄公子慷慨解囊。”

周祺煜闻言一愣,片刻之后反应过来“黄公子”指得是他,抬头纠正道:“银子是你的,与我无关。”

南星:“……”

吃完饭,又喝过药,南星觉得皱巴巴的身子舒坦了许多,不由得困意袭来。偏偏旁边的周祺煜,书看得没完没了,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南星简直没了脾气——按理说,这本来就是人家的房间,总不能鸠占鹊巢把主人轰走,可也不好当着主人的面就这么呼呼睡去。

他强忍着哈欠连天的冲动,小心翼翼地问道:“黄公子,你看天色已晚,不如早点儿洗漱歇息?”

周祺煜抬起眼,竟然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冲着门口做了个手势,片刻之后,洗漱用具便被一一送了进来。

南星目瞪口呆地看着侍卫们忙进忙出,又觑了觑身边的周祺煜,试探着道:“你……是要在这儿休息?”

周祺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不在这儿我在哪儿?”

南星疑惑地指了指自己:“那我……?”

“你不在这儿你在哪儿?”

南星:“……”

第十三章 同床

若要说起来,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实在没什么大不了。比如四弟程浩风,这么多年来,无数次地赖在他房里不肯走,非要跟着一起过夜,平常地如同家常便饭。

然而今天,面对着眼前这位黄公子,南星却破天荒地别扭起来。

“难道是因为不熟悉?”他在心底自顾自的想,可大家都是男人,对方有的他也有,且若算上凌霄山下那次,这也不是两人第一次通宵独处了,实在没什么好害羞的。

不过,南星不得不承认,黄公子的身材是真的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对比起来,自己这身板,就明显单薄多了。

他忽然有些好奇,想知道黄公子究竟哪里人,做得什么生意,是否已经成家……可若对方不主动交代,自己也不便细问,否则总有窥探他人隐私之嫌——毕竟,乱嚼舌根的事儿,南星做不出来。

“往里面去点儿。”黄公子站在床边,面无表情道。

“哦。”床上的南星卷着被子,朝着里面的方向滚动了一截。

其实单从空间来看,这张床上睡两人简直绰绰有余。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南星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两句:“要是我打鼾说梦话,你就叫醒我,别影响你休息。”

他看不到旁边人的表情,只依稀听见对方含混的“嗯”了一声,就再没了动静。

一片黑灯瞎火中,南星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发起愁来,想到自己这么稀里糊涂地晕倒,又莫名其妙地夜宿在此,身边还躺着一个守门神般的冷面公子,晚上起夜都成了困难。

不知道师父和师兄弟们怎么样了,是不是依旧有着干不完的活,忙得脚不沾地……

“哎呀,又想小解了……”他在心里默默地懊恼,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那么拼命地喝水!如果睡在床边也就罢了,偏偏睡在了里面,这一趟一趟的,每下一次床,都搞得跟翻山越岭似得,还要万分小心,不能惊扰到身边的黄公子,可若是忍着不去,又实在是憋不住……

南星简直快要魔怔了,“起夜”成了心里绕不过的坎儿——明明刚去过的,怎么又有了!

苍天啊!!!

于是,近乎一整个晚上,他都在万分纠结中,一遍又一遍地翻越黄公子下床,再一遍又一遍地翻越他上床,眼看着窗外黎明破晓,早起的鸡都叫了……

“算了,不睡也罢!”南星赌着气缴械投降,“只不过一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一旦把这件事想通,他的心态反倒平和了许多,这才慢慢地有了些许睡意,尿急之感一扫而空,连眼皮都跟着沉重起来……

再醒来时,窗外阳光明媚,早已日上三竿。南星哈欠连天到伸了个懒腰,惊觉自己的烧退了,一旁的黄公子也已不见了踪影。

片刻之后,一名年龄不大的小侍卫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将洗漱用品、茶水早餐摆放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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