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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盟下了通缉令,说凤凰一族勾结魔域,妄图奴役人族。此后凤凰一族等同魔族,见之可就地格杀,并将其死后的余烬用弱水化尽,不得留给其涅槃机会。

殷云度得知汤谷起火后已经迟了,他赶到时,漫天的凤凰火已经烧光了白桐林。

他亲眼看着海边那两棵纠缠而生的巨树轰然坠倒,莫名的恐惧将他瞬间笼罩。

那时他脑内一阵轰鸣,眼前发白,身体窒息一样一阵阵的发冷发抖,世界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出痛苦的哀鸣,震得他的灵魂都在不住战栗。

他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上大口呼吸,脑子里突然想起,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问一问凤珏,这树究竟叫什么名字。

等那股窒息的感觉过去,他疯了一样冲了进去,去找凤珏,找祭司叔叔,找那些他所熟悉的人……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谁都没有找到,反而惊动了留守在此处仙盟的人,然后被一路向南追杀。

此时殷云度身上还带着凤珏给他的那颗蛋,他有一半的凤凰血统,如果不被弱水化掉的话,他还有一次涅槃的机会,但这颗蛋可没有涅槃的机会。

于是他在逃亡途中在一个灵气还算充沛的地方停下,将那颗蛋暂时安顿在了一个山洞里。

他问了当地人,老农告诉他,这里叫丹溪,说是曾经有仙人路过。

殷云度记住了这个地名,如果他侥幸没死的话,就回来找回这颗蛋。如果他倒霉死在逃亡路上,这颗蛋有他的结界保护,应该能平安活到破壳。

但破壳之后的死活,就全看运气了。

殷云度当时无暇再为这颗蛋谋划更多,他已经自身难保了。

他运气又好又坏,好就好在他爹殷桓在找他,并且找到了。

坏就坏在,他爹找到他的时候他被人围着揍就剩一口气了。

他还没看到殷桓怎么处理的那些人,就一口气没撑住死过去了。

好在殷桓是他亲爹,不会在他涅槃的时候浇弱水把他化掉,他顺利涅槃了。

再醒过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殷云度默默想,如果是前世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醒来,然后发疯,誓要杀光仙盟走狗。跟他爹对呛,意见不合离家出走。几年后被某宗门擒获,关起来,然后遇到了他上辈子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殷云度有些发怔。

算起来,岑丹溪如今应该不过十七八岁。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前找到他,然后,好好保护他。

“宗主。”

“问宗主安。”

门外依稀传来声响,殷云度从回忆里抽身,心里估摸应当是他父亲回来了。

房间门被推开,殷云度往外看了眼,守在门口那两个小弟子已不见了踪影,应当是被殷桓支走了。

殷桓依旧是一身靛青色织金仙袍,头发以一支翠色玉簪松松散散的挽着,看着不像是什么掌门,单看皮相倒像是哪家不知事的小公子。

殷桓一进门别的没说,先吃了一惊:“你怎么穿的这样显老?南雍宗的老妪都不会这么穿。”

他爹回来的突然,殷云度手里侍弄花草的工具还没放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没觉得哪里不好看。

这不挺仙风道骨的吗……

殷桓根本不在意殷云度会有什么回答,点评完了那一句,就自顾自找了个地儿坐下,支着下巴目光上下打量他:“看着倒是已经没什么事了……”

前世殷桓是没来得及说这么多话的。

殷云度一醒来就要走,要去找仙盟的人算账,但被谢见隐拦了下来,软禁在了宗门里。殷桓得知后风尘仆仆从外面赶回来,他被关得一肚子火气全撒在了殷桓身上。

他单方面跟殷桓大吵一架,对面的人沉默着听完了他的满腹怒火,只淡淡挥手让谢见隐不要拦他,放他离开。

两位师兄还算好应付,但殷桓不一样。

该怎么解释才能掩饰他的行为异乎寻常。

殷云度踌躇着,正犹豫从哪里开口,两个酒坛子晃到了他眼前。

“喝酒吗?”殷桓提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酒,神色淡然,似乎并不打算追问什么。

一肚子的腹稿都没了用武之地。

殷云度捧着酒坛子嗯了声。

“记不起记得起都无所谓,我无意管你太多。你要去哪儿,要做什么,都随你。”殷桓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脖颈流下,沾湿了前襟衣物。

“爹。”殷云度喊了他一声:“如果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做,怎么办?”

殷桓依旧是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人生多苦恰如明月,常缺难圆。世事怎得完满,不悔已是难求。如果不知道一件事自己该不该做,那就想想如果不做会不会后悔。如果会,那就只管去做。”

“那如果我做了的话,会被群起而攻之……”

“你以为我辛苦百年修得的这一身修为是为了什么?”

他拿胳膊挡着眼睛,突然吊儿郎当的笑起来:“我妻早去,独留幼子尚且年少,这世道欠我父子良多。天塌下来你爹给你顶着,我倒不知道谁敢动我儿子。我对你没什么要求,只一条——”

“好好活,别死了。”

殷云度突然觉得,他前世就算不闹那一场,殷桓也会放他走。

他想起了前世这个人是怎么死的——殷桓确实一己之力把天顶住了,不止是他的,还有天下苍生万千生灵的天,他也一并顶住了。

他深深看了殷桓一眼,忍不住道:“以后逞英雄的事少干。”

殷桓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要是不爱逞英雄,就遇不着你娘了。”

“我刚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丁点儿大的一只小鸟,看着要死不活的。我小心捧着供着把他养活了,养大了……”话音戛然而止,不知想到了什么,殷桓不再说了。

这里面大概涉及到了一些殷云度所不知的往事。

年幼时只觉得这两个人奇怪,明明见面就要打架,却还能有了他。

现在想来,自凤珏继任族长后他便再不能离开汤谷了,若殷桓不来挑事,那便是此生再难相见。

族长若一心想着往外跑自然会令族人不满,关系不和因爱生恨是做给旁人看的,交手过招间有几分是思念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他们没处说,都是不得已。

殷桓不作声,只是喝酒。殷云度安静陪在一旁。

末了,殷桓叹息一声:“算了,鸟儿养大了就是要飞走的。”

他将腰间所系的锦囊解下,又将拇指上那枚碧玉扳指一并摘下交到了殷云度手上:“锦囊里是你涅槃的余烬,自己收好。扳指里是些符纸丹药法器之类的小玩意,拿去玩吧。”

殷云度掂着重量不对,于是解开锦囊看了眼,发现锦囊里还有半枚玉佩。

“爹,这是做什么的?”怎么把玉佩跟他骨灰放一块。

“哦哦,这个……”殷桓接过玉佩,摩挲两下:“一个故友所托的信物,他说如果他死的早,就让我凭这信物随便编个理由应付流云阁那些长老,将他的孩子接走,暂且养在我膝下以避开门内争斗,等那孩子平安长到十六岁再送回去继承他的衣钵……”

殷云度听到了熟悉的宗派名,动作一滞。

殷桓看他一眼:“我与那人虽曾是旧友,但却有些宿怨未销,原是不想应下来的。但又看你对人家那孩子实在喜欢的紧,非抱着人不撒手,就想着给你做个伴也好……”

抱着人不撒手?殷云度听得头皮发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你五六岁时吧……记不太清了。”殷桓说了个模糊的时间:“他家那孩子略小你一两岁,算来也有十八九岁了。他至今还未死,想来也不需我帮他养孩子了。”

殷云度抓住了关键点,那孩子小他一两岁现今十八九岁,那他爹这么个算法是他而今二十岁。

那他爹嘴里这个他五六岁时,指的也就是他涅槃后的第五六年。

他的意识醒来时身体已经二十岁了,竟忘记了涅槃后身体是要再重新一点一点长起来的。在他意识没醒来的那些年身体竟然还能动?还会去抱着别人不放?

殷云度打了个寒战,原来他意识没醒来时不是躺了二十年,而是做了二十年能跑能跳但魂魄不全的傻子吗?

“爹……”殷云度艰难开口:“我不太清醒的这二十年,是见人就抱吗?”

“对啊,可你爹丢人了。”殷桓很不走心的敷衍了两句:“好在这几年也不乱跑乱跳了,老老实实躺那儿睡了几年,就醒了。”

殷桓把那半枚玉佩扔给他:“我与那蠢人积怨已久,不想再见他,你寻个空闲替我把这东西还回去吧。”

并非同门同宗,却敢将继承人托孤给他,如果不是全然信任,恐怕是做不出的。

而把人家宗门的继承人揽到身边保护这种事,就相当于变相卷入了别人家的家事,如果真的积怨已久,怎么会应下这种苦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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