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5(1 / 2)

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我扶着一棵树努力站立着,看着一脸不知是惊是怒的邢傲,忽然觉得很想笑。

「龙帝来的真是时候。」我笑着说。

是该叫「龙帝」的时候了——应该说,从当年住在那个小院时开始,我就不该叫你师弟!

师傅当年就不是自愿留在那个小院,他是被你的母亲软禁在那里!

师傅当年也不是自愿收你为养子,是你的母亲为了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龙帝逼他承认的!

师傅被软禁在那个小院十二年,教了你十二年的成王之道,被蠡仲折辱了十二年!十二年后,师傅为了给你个正当的借口血溅龙坛,你就踩着他的血安稳的当你的龙帝,心安理得的让蠡仲当你的军师!

邢傲,我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根本不可能有平衡点!

「不用看了,这里没别人,杀你军师的人,是我。」

以为锁住我就万事大吉了么?没想到我还能使出行云流水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逃跑的机会?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蠡仲!

我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该如何在你的眼皮底下杀了他!

细雨飘下,我们在这冰冷的飘雨中无声的对视。

不知为何,我心里忽然有一丝丝不安——那一夜,我是真的心软了,是真的怜惜这孩子。他会不会以为,我是为了杀蠡仲才故意骗他取得他的信任?

这个念头在心中乍一现,我连忙又压了下去!刚刚才想着不能原谅他,此刻又何必介意他怎么想?

正想着,忽然手一滑,脚腕一下支撑不住向前倒去,却是跌进了一个结实的怀里。

「静颜!」邢傲急冲过来接住我,「静颜,你的脚——」

心里又是一动,立刻又暗笑自己,他刚刚的惊怒已经足够,你怎可因为他现在语气中满满的关心便软了心?

「龙帝,我脚上的锁可是你亲手上的。」

雨还在下,我依旧冷笑着望着他。

「静颠!」邢傲咬了咬唇,忽然下定了决心般神色一敛,一手搂住我,仰头向天发出一声尖啸。

四道疾风顿起,身边一下子多了四个人,不,是五个——竟然还有一人是无声无害的。

邢傲一手措枪一手搂着我,神情变得冷酷严峻,他的命令很简单:「处理掉!」

静静的听了命令,一人接过邢傲的枪,恭恭敬敬的看着邢傲抱起我,转过了身。

才被邢傲抱着转过身,就听见邢傲背后四道疾风划劲草而过,转瞬没了声响。

那就是传说中龙坛的影卫吗,龙帝的贴身护卫,一来一去,功力可见一斑,果然是比传闻中更高深莫测。

乍见稳坐龙坛第二把交椅的蠡仲如此死去没有丝毫的变色,接到邢傲如此的命令也没有丝毫的质疑,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最忠心的死士,便是最可怕的敌人!

不知邢傲心里是如何想?能够让他放心的交出武器转身相对!该是极度的信任么?

***

「司徒公子的脚没有大碍,只是这段时间可能下不了地。」当着邢傲的面,叶依旧是卑卑微微低着头:「只是……」

「有什么话就说!」

叶的头低得更低,犹豫着小声说:「这锁链……我不好上药,而且,恐怕对司徒公子的伤不好。」

邢傲死死盯着我,猛地起手劈下,邢傲承诺的话语,伴着清脆的铁链落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静颜,我不会再锁你了。」

我只是沉默着把头转向一边,不愿看他的眼睛。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叶给我小心翼翼的敷了药,这才犹犹豫豫的问:「龙帝的伤?」

「不用。」

叶犹豫了一下,收了东西,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顺手关上门。

又是一片寂静,这次是我先开了口,「怎么这么狼狈的跑回来了?」

邢傲此刻的样子的确很狼狈,一身风尘,衣冠不整,还带着暗红的血渍。

「静颜,我赢了,我连破了碎梦楼的七伤八残九死一生阵,挑了他们伤心、丧魂两大护法,我,我连夜赶回来,我,」他的声音激动起来,「我连夜赶回来,我想早点告诉你,想早点让你知道……」

好可怕的战绩!是像个得了嘉奖的孩子般兴奋的飞奔回来告诉我么?只是想告诉我?怎么都不会料到一回来看到的就是那样的画面吧?

「静颜!是他们先动手的,是不是,是他们想杀你,你才动手的是不是?」

我轻轻一笑,「龙帝,若是我不愿,你以为他们可以把我骗到那里去?若不是我先动手,你以为带着那样的锁链我杀得了他们?我早就想杀蠡仲,心知肚明的事,何必再问?」

「不要叫我龙帝!」

「那叫什么,叫主人?反正我现在下不了床,你也的确没有锁着我的必要。」我一边说一边笑着从怀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这是什么?」

「红尘醉的配方,不知道湿了没有,看不看得清?」

邢傲一惊,顿时暴怒起来,当着我的面把那张纸撕得粉碎。「静颜!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为什么!」

「静颜,你!」看着我,他的声音颤抖起来,「你那天明明……我还以为,我还以为……难道你真的要恨我一辈子,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母亲他们只把我当实现他们愿望的工具,只把我不断的往上推往上推,从来没人问过我员不愿意……连义父都没问过,他只说过权力可以给我一切,他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在他眼里我跟别人根本没有什么不同……你也是,你们都不问我,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没有一个人关心过我在想什么?那是我的错吗?难道是我的错吗!是不是如果我从来没有出生过,义父就不用被软禁,就不用死了?你告诉我啊!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怕你离开我,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望着天上那些鸟,我都好想废了你的武功,好想废了你的脚让你一辈子都走不了!可是我又怕,我怕你会痛……我该怎么办,我都不知道该去问谁,没人关心过我想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也是个人啊,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当什么啊!」

「我……」他把头扭向一边,习惯性的咬起嘴唇,「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说着,不再看我一眼便匆匆退了出去,或许是怕我看到他眼角的泪。

那夜注定无眠。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小声问:「他的伤碍事么?」

耳边传来叶的声音,「皮外伤,没伤着要害。」

我笑了笑,「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我?」

「我知道你会问。」顿了顿,他继续说,「三年前,我见你师傅最后一面时,他要我带句话给你。」

「哦。」

「他说,你若有机会见着静颜,帮我问问他,他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总喜欢叫着『师兄师兄』跟在他后面漫山跑的孩子。」

我心里又是一紧,「呵呵,他是这么说的,师傅啊,总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我在黑夜中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个喜欢跟在我后面漫山跑的小小的孩子。

那个跟我一起偷了酒躲在林子灌,第二天和我缩在一团等师傅责骂的孩子。

那个怕寂寞,晚上偷偷钻到我被子里来,闭着眼睛装睡不肯走的孩子。

那个喜欢闹别扭到处乱跑,在漆黑的夜里咬着嘴唇紧紧拽着我的衣服不肯放手的孩子。 那个抱着师傅的半边墓碑痛哭失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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