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1 / 2)

那个人的本名,已没有人知道,只听他说自己叫法善,是皈依佛门后的法号。据说法善以前是个江洋大盗,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是样样都来,那时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发抖。

一次,他抢了一家的千金。以他的声名与手段,没见过敢反抗他的人,就掳进客栈逞兽欲之后便睡了。那千金不甘受辱,趁法善入睡时,拿了他得到要报仇,也替天下苍生除害。但毕竟是娇弱少女,砍人的狠劲是有,在砍下的瞬间,还是因害怕而闭上了眼。

虽偏,仍砍进法善的右臂,也痛醒了他。这时,那千金家里找的保镖也到了这儿。

法善惯用右手,现今看到自己的右手手肘以下断开,只剩一点皮肉连着,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名千金,那小姐因看到大量的血呆愣在一边。法善用左手抢回刀,虽不顺手,也没放过那位可怜的小姐,而后狼狈逃去。

保镖们进了房门,床上被血染了一片,不忍卒睹地瞥过头去,却发现在窗边有一截男人手臂。

他们推测是法善受的伤,便跟着血迹追出去。法善知道有人尾随而来,仓惶地逃出城,躲入山间。但这伤一时间是怎么也止不住血,法善当时真不敢相信,他会败在这种情况下。

但法善比那些保镖懂那座山,这是是夜晚,纵然月明能追血迹,也只在城中与平原里。进了茂密黑暗的树林,谅他们人多,一时间也无法掌握法善的踪迹。

他躲进一个山洞里等着,等这是那些人先找到他,还是他会先流血致死。

若是后者,那也太便宜他这丧心病狂了。法善这么想着,竟笑了起来。

“讲够了没啊,要你问那疯和尚的来历,扯这么多?”项平不耐烦地对眼前像在说书的项司晨抱怨。

“平哥,我不就在替你说他的来历吗?”项肆辰停下摇扇的动作,一副苦心被糟蹋的模样,倒杯茶往口中送。

“你哪打听来的来历啊,连他当时的心境都这么清楚?二叔的新话本?那家客栈在说的,我不会自己去听,还要你说一次。”

项平正要起身离开书房,被项肆辰一把留住。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精彩的还在后头。”

项肆辰当然不会不懂项平的脾气。

“自然是知道你心烦,但要应付他,总要知己知彼不是?”

项平一脸郁闷,真不明白是怎么会招惹到法善这个疯和尚。

这下听到又是江洋大盗,又是杀人不眨眼的,项平终究是坐回去,以手覆额等着项肆辰还要说什么。

项肆辰也不废话,接着之前的段落。

“刚刚说到法善在山洞中等着,他毕竟是不想死,所以费了点力,要到洞口抓些杂草、树枝的来掩住洞口。当他伸手折下洞边的矮树枝时,法善一个身子不稳,就要压上那树枝。他为了不让自己受冲撞,所以撑住自己的身体,这时发现上头有个奇异形状的叶片。

法善侧身躺下,拿起那截树枝端详,想看清那是什么,不觉间,就睡着了。他没想过能不能再看见阳光,但的确是现世的光芒照醒了他。这时还是清晨,身边的草木上都结着露水,他找到那奇行的叶片,却见他动了起来。

慢慢地,以对宝石般的蓝翼伸展开来,几番开阖后,飞舞起来。他不稳当地在法善头上飞了几圈,然后离开这洞穴。望着那翩然而去的彩蝶,法善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情。他知道蝶是由毛虫转变的,自攀附枝叶的丑虫,幻化为轻舞空中的美丽彩蝶。而他自己,生下来就是个臭虫,现在这模样,真是死得其所。”

项平又耐不住了。

“那他怎么不在那里就死啊,他在外头用他的过去讲道是不是?这跟他烦我有什么关系?”

“平哥,你听完就知道了。既然你当我在说书,那你也当作听个故事,别动不动就生气。他再怎么缠你,也没见他进这屋里来,火气还不用这么大吧?”

项肆辰好言好语地劝项平冷静。只是项平想到他一出门,就算是走小门、爬墙出去,法善都在不知不觉间到他身边,本来就不太好的脾气,近来更是暴躁。

加上他爹娘、大哥项群、胞胎妹妹项芹都对那疯和尚好,给他吃的、保暖的。所以也都避着项平,省得受他脾气发作,更让项平满腹委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故事还多长啊?”项平仰天长叹。心想就当是听故事打发时间也好。

“那我就继续说罗。”项肆辰又摇起他的纸扇。

“法善没在那时候死,昏迷后有人就了他,是一个独居山中,有着一头乌黑长发,传着蓝色丝绸衣裳的美丽少女。

少女将他带回住处,悉心地照顾法善。她告诉法善她叫做萍,他的娘亲去世后,依旧在这山里过生活。她自小就在这里,没下过山,也没见过娘亲以外的人。

法善疑心她的话,但见她一派纯真,也就任她照顾,只是事事都先怀疑过一回。法善自醒后,就不断努力活动左手,感到右边腰间的空荡,他更不能去相信女人。

过了半个月,法善能站起来走动,右臂伤口的愈合是出奇的快。伤口都已结痂,也不怎么会痛,只是还不习惯而已。但法善,本是个跟着欲望动作的人,有个美丽的妙龄少女在身边,他不可能没有邪念,并不拘于之前吃过女人的亏。而碍在伤未好,左手也还动得不顺利,他就没有动作。

两个月后,他强占了萍,事后他本要杀她。法善见她梨花带雨的白秀脸庞,以及想起他强来,她没有抵抗的情形,他收刀出门。但法善并不是离开,隔天早上,他带着满身的血回到萍的家。自萍开门时的眼神,并不是害怕法善,而是担忧他身上的伤,法善就确定:他不只捡回一条命,还捡到一个宝。

他对萍说:“我下山杀了砍下我手的女人的全家,现在累得很,烧热水我要洗澡。”

萍相当地难过,但依然顺着法善的话。

“那女人是在想什么!”

项肆辰早就料到项平会有什么反应,早就先捂住耳朵,免得被那一吼给震聋。

“平哥,你冷静……”

“那臭和尚,我现在就去宰了他!”项平真要冲出去,项肆辰跳上前抱在项平腰间,将他拖住。

“那是以前的事,你先听完之后的结果啦……”

“还有什么好听的!那种人,该死一千遍、一万遍!难道就因为现在是僧,所以以前的罪都不算了吗!”

项平奋力地要把项肆辰的手拉开,但项肆辰毕竟是有在做农事劳役的人,项平怎么都掰不开,反而让项肆辰全力收紧手臂,腰间被箍紧的难受。

“肆辰……我不走……你可以松开了吧……”

发觉项平声调有异,项肆辰还没来得及松开手,项芹就转进书房。

“平,你好端端的,吼什么啥……”项芹见了屋内两人的姿势,一脚刚跨进门槛就停住了。

项平两手捉着项肆辰在他腰间的手,项肆辰环着项平的腰被拖在地上。

“你们在玩什么?”

项肆辰放开手,拍拍身子站起来。

“没玩,你不也听到你哥要杀人,我死命拦着他呢。”

“真实,爹娘在睡午觉呢,别这么鬼吼鬼叫的。是说什么说到这般激动?”项芹拉了张圆椅坐下,项平见她不走,打算把这些日子的不满都说出来。

“看你以后还对不对那疯和尚好,他以前可是……”项平正要摆出架势说教,项芹却故意在倒茶时,把茶壶与茶杯用力碰撞打断他,反问:“你听到哪段?”

项平愣住,项肆辰带他回答;“刚回萍姑娘那。”

“那还早得很,说什么杀不杀的。都几岁了,还不沉稳点,好好把事情听完呀。”

项平不甘心给项芹这样教训,赌气地回答道:“干嘛我一定得听完那疯和尚的事,他怎么都与我无关。”

“听到最后,你就知道有什么关系了。不然,我们怎么会对那和尚好。”

听项芹这样说,项平更是不甘心。怎么全家都知道,就他是一头雾水。

这招果然奏效,项平又乖乖坐回椅子上,项肆辰捡起被甩在地上的折扇,继续法善的故事。

“自那以后,法善就在萍的地方住下来。萍一直劝他,就这样与她隔绝人世生活,别再到外头热时,但法善不理,他依然性来就去劫掠财货,也没放过他看上眼的妇女,萍每每为此流泪,法善仍是不为所动。

法善以往行踪不定,所以官兵很难抓倒塌。而他这阵子都回到山中,民、官都决定放火烧山。

法善带着萍逃走,过着如以往,四海为家的生活。这样过了好几年,法善对萍的态度,才开始有转变。会为了萍,去做些讨她欢欣的事,诸如买些小东西给她什么的。法善虽然对此不拿手,也不知道萍真的喜欢什么,但萍感受到法善那小小的转变,是开心得不得了。

那年冬天,风雪特别强,法善为风寒倒下,萍急着到雪地中找药草。法善恍惚中见不到萍,以为她终于是逃走了,趁着他站立都吃力的时刻,外头大雪随时可以冻死人的时刻逃走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一直追着法善的捕快,依线索来到这间草屋。

法善拿刀吃力地应战,那捕快在风雪中走了许久,也未必比法善占优势。最后还是法善技高一筹,这时萍也回来了。

一番动作后的法善,比之前还清醒,见萍回来有些惊讶,但见到萍手中的药草,他冷笑。

他认得,因为那是毒。

法善提刀劈向萍,萍不解,但她也没机会再说话。在法善眼前,萍的身体渐渐缩小,失去了人的身形,化为一只有着宝蓝翅膀的蝴蝶,无力的羽翼几番开阖后,倒在血泊中。

“萍……是先前他见她破蛹而出的那只蝴蝶?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帮他?”

项平急切地询问,项芹平静地说:“再听下去吧,这故事还没完。”

“平哥,你知道风道的传说吧?”

“当然听过,但那是鬼怪走的,跟现在这事有关?”

“有。因为法善可说是少数以人类肉身见王母娘娘的人。故事接下来是这样的。

法善那时才惊觉,对于萍,他什么都不懂,不懂她为什么要救他,不懂为什么在这几年间这样地照顾他。她死前有满脸的不解,他好像知道她本来要对他说什么。想着想着,他走到终南山。

他听过风道的传说,虽这一生未曾求人拜佛,但他认为王母娘娘要评断精怪,一定对他们的事了若指掌,所以他想趁着风道,一起进南天门。 他成功了,不是被勾走魂魄,而是以肉身踏在南天门的云地上。女官很惊讶,问他怎么可以肉身进天门。法善却说,他虽是人,但禽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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