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食人则肥11(1 / 2)

高培张开眼,湿冷的浮力缠绕着他的四肢,口鼻中被冰凉的水填满,他猛地咳出一口气,凝成看不见的大团气泡朝上汹涌漂浮。

原来自己还是在北大营下的洞穴深潭中,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幻境。

但是他却没有溺水的感觉,他只是本能的觉得一片黑暗的潭水中,有无数的、密集的目光看着自己,那些眼睛如星四散排列,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一个星夜卷成的桶中。

荒的力量在四周黑暗的水中蛹动,一阵一阵的跳动,高培觉得似乎自己的心跳也在凶猛的随之搏动。

随之而起的,还有一种强悍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如潮汐疯狂升起,似乎他正在攫取四周那些眼神之中蕴含的力量。

激荡的水流冲来,有什么东西朝着高培扑来,是那个血骨傀儡,他察觉到这个人牲并没有按照自己父亲的计划被献祭,本能的想要过来弥补。

猝不及防中,那些畸长的缝合手臂掐住高培的脖子和面部,四瓣裂开的头颅也猛地包裹上了高培的颅顶,蠕动发出巨力,要将他的头骨压碎。

高培猛烈挣扎着,他的肺里没有一点多余的空气了,这也让他发现自己此时并不需要呼吸,来不及细想,他心底猛地涌起无法控制也无法解释的凶性,一把抓住了血骨傀儡的口器,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扯开。

可他的左手抓到血骨傀儡的时候,却像是抓到一块豆腐,大片大片的血肉迅速腐败,化成棉絮一样的烂肉和脓水。

瞬息之间,挣扎的换成了血骨傀儡,它发出无声的惊恐吼声,在水里扑腾着想要逃离,可来不及了,高培反手将其拉住,狠狠的插进它的胸膛,向两侧拉扯,巨量浓腥的黑血在水中扩散开,钻进高培的口鼻之中,腐臭的血腥刺激着他的鼻腔和舌头。

高培无法克制,他张开了嘴,狠狠的咬在了血骨傀儡的身躯上,那些腐烂的肉和血蕴含着无与伦比的毁灭意味,在他尝来,远超这天地间任何一种美味。

他不知道的是,每个人的心底都有毁灭的倾向,这是一种埋藏在原初血脉里的诅咒,无论知晓与否,人必须参与毁灭,并吞噬猎物……这就是毁灭自性,善良的人毁灭自己,冷酷的人毁灭他人。

这种毁灭的意志不可控制,它永远存在于每个人的心底,可能在你思绪的间隔里偶然探出头,也可能像是地底的蛇一样潜伏在你的心底低语,又或是在某些时刻,用凌驾万物的姿态喷薄而出,用荒古时就成型的巨掌捏住你的精神,控制你成为毁灭的使者。

“食人则肥,食谷则瘦。”

在无数如星目光的注视下,高培拥有了品尝毁灭本身的权限。他的每一寸身躯都在颤抖,癫狂的用血骨傀儡的血肉填满口腔里的每一寸,仿佛凭空见到一桌大餐的饥民,遇到一坛美酒的酒鬼,或是瘾君子见到最上等的百石散……

如果有旁人能看到,会发现高培此时已经不太像人了,他为了吞噬腐败血肉,五官都在为口部让位,朝着头颅两侧后退,突出的鼻尖将人原本弧形的口腔拉长,下颌更是产生了改变,如蛇一样能张到极大的角度,并从中分裂开来,朝着外侧扩开,其中密密麻麻排着尖细的牙。

高培成为了高效的进食机器,血骨傀儡抽搐着死去,肉身迅速消失在高培的口中,他居然感受到了一阵战栗的狂喜,从每一寸骨髓的最深处,从精神最深处,像是喷涌的泉水一般猛烈炸开。

而随着这个过程推进,他的五官中喷涌出高浓度的,近乎凝固的荒气……

那些环绕的目光全都沸腾了,贪婪、嫉妒混杂着颤栗的臣服,如被征服者见到了他们的主。

但高培并不感兴趣,饱暖思淫欲,痛饮坏血饱食腐肉之后,他的脑海中开始翻腾着思考,所有杂乱的念头重归脑中,并被一条名为毁灭的线条整理,化作一副宏大无匹,无可描述的终末幻境——一个无比繁盛,无比强大的世界,从最辉煌的时刻走向彻底灭亡的过程!

如同这世上最俊美高尚的男人和最美丽优雅的女人炽烈相爱,在他们最幸福攀升到最高峰的时刻将,杀死其中一人,并长久地观察另一人余生里的痛苦。

这并非由什么残忍的念头驱使,而是如孩童般赤诚的好奇,想看看毁灭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才是,他所追求的最纯粹盛大的毁灭。

在这样情绪的催动之下,高培于万众瞩目之中缓缓朝着高处升起,仿佛王登临王座,内心平静而满足。

在举火骸骨的照耀下,夏侯明煜又一次将赵斐压在了地上,粗大的胳膊勒住赵斐的头颅,用力地扭动着,令人胆寒的剧烈喀拉声响起,赵斐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带着脊骨的脑袋血肉模糊地被丢到了旁边。

藏在一边的桓执面色疲惫的叹了口气,这样的场面出现好几次了,他一开始还觉得胆战心惊,但是渐渐地也麻木了。

荒气凝聚,血骨祠堂一阵搏动,腐烂的骨肉又逐渐,眼见着就要组成一个新的头部。

更可怕的是,随着赵斐的身躯一次次的被血骨祠堂重塑,他也逐渐失去了人的外形,跟身上的腐骨盔甲融合,几乎要化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荒魔。

夏侯明煜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无奈大吼,趁着赵斐活过来的间隙,休息着自己已经逐渐酸软的手臂。

这个老将本就难缠,借助这诡异的荒术,他此时此刻竟然毫无办法,只能一次次的将他杀死,但在却也意识到,只要那个血骨祠堂还在,赵斐就不可能被他杀死。

夏侯明煜作为忠心耿耿的朝廷武将,本对龙气有一些亲和,但他本质还是武士,在这个荒气弥漫的地方,只有龙术士或是兰台书生能帮他克制荒术,可偏偏此时桓执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想到铁御汗嘱咐的让他快些,心里的急躁冲红了他的眼睛。

他咬了咬牙,从腰间掏出一卷深黄色的布匹,狠狠地对桓执说:“帮我激活这个,别说你连这点龙气都剩不下了!”

桓执认得那东西,大惊道:“夏侯你想清楚,这法家的断法金律用了,你们两个就不死不休了,你有这个决心?”

看着那边正在缓缓复原的赵斐,夏侯明煜转头将眼神甩到桓执身上,咬着牙说:“不死不休?我就要教教你,镇云卫跟这些恶贯满盈的罪臣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卧虎公的指令就是让他伏诛,他活着走出这里,我跟死了有何区别!”

“还是说,你这个才来镇云司两个月的雏,要教本卫长怎么当镇云卫?”

虽然脸上罩着软甲面罩,但是桓执依旧能感觉到夏侯明煜心底的戾气,仿佛焚毁一切的烈火。

桓执叹了口气,夏侯明煜说的没错,激活断法金律的龙气他还是有点的,于是伸出掌心,一点肉眼勉强可见的金辉亮起。

那边的赵斐已经几乎站起身来,夏侯明煜眼见来不及了,赶忙大步走向桓执。

但正值此刻,他跟夏侯明煜的视线却同时看向了潭水。

那一汪深黑的清澈潭水不知为何,开始变得浑浊了起来,原本晶莹剔透的黑蒙上了一层雾气,并掀起一阵阵不显但强烈的波澜,同时,两人的心底也没有来的一阵恐慌,仿佛其下有一只被禁锢许久的恶龙正活动着身躯,盘旋着要脱困而出。

“什么东西?”夏侯明煜情不自禁的问桓执。

“不好!”桓执立刻明白了:“刚刚高培就是被赵斐的血骨傀儡拖到潭中,还说要将他当做人牲……”

“还有个血骨傀儡!”夏侯明煜顿时大怒:“你怎么不早说?”

“这东西一直没出来,我怕打扰你!”桓执面色也大变:“我原来一直以为,赵斐的荒术阵眼在那祠堂中,现在看来,怕是在这个潭里……他的升仙典仪!”

也就是这个时候,赵斐的头颅在荒气中重组完毕,那腐骨盔甲包裹下的巨大人形发出了一声如凶兽的呻吟。

夏侯明煜脸色大变,一个跨步,用手里的断法金律扫到了桓执掌心的星点龙气之上,那卷深黄色的布匹立刻解体,飞散的线条在空中散开,凝聚成一串串细不可见的文字,如一道铁桥横亘洞穴,连接着夏侯明煜和赵斐两个人。

古有仓颉造字,以文法塑人道,天雨粟,鬼夜哭!

断法金律是天都廷尉的法家方士创造的一种法宝,执法人对目标使用之后,就可以跟目标产生冥冥之中的联系,执法人会成为一门心思追杀目标的刽子手,就像是桓执之前描述的那样,不死不休。

断法金律立刻生效,夏侯明煜似乎忘记了沸腾的潭水,沉默地朝着赵斐再一次飞身扑了上去。

“不是,血骨傀儡怎么办啊!”桓执愣在原地,他看了一眼夏侯明煜,又看了一眼深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想搞不好跑出去找人求援才是正道。

可是转念一想,根据加入镇云司这段时间里对夏侯明煜的了解,让人抢了他的功劳,就等于主动在两人之间也整了一份断法金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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