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你的刀是谁教的?(1 / 2)

卷袭的火撞在北大营的营墙上,溅起袭天的火。

营墙的后方是步兵营和越骑营的营帐,焰浪蒸煮鬼雨,营内人声沸腾。

吕豹从没见过这样的攻势,瞬间的高温被营墙一激,在天空中几乎横跨了半个北大营,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火焰的红色和夜的黑色,泾渭分明。

面部鎏金的睚眦面具下,冷汗顺着脸颊流下,不过让他庆幸的是,火焰并没有第一时间推翻营墙,牢靠的圆木浸透了鬼雨,居然抵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焰浪。

因为鬼雨,火攻在东陆千年的战争史之中,向来不是最好的手段。

短暂的惊慌之后,无数示意敌袭的响箭激射长空,不需要来自中军帐的任何命令,士卒们都做出了极快的反应,用最快的速度披甲执锐,列阵以待,完全体现出了大汉禁军的精锐和高效。

吕豹的心还没有放下来,他就看到一朵夺目的赤红色火焰从焰浪来袭的方向缓缓升至半空,在混杂的火星之中,显得自在而夺目。

那不是火,是一个人,一个方士,穿着深红色道袍,在黑夜和火光之中招展如旗,赤红色的灵气环绕周身,落在夜色里,像是燎烧纸张的金色边缘。

自从战国之后,有些方士发现实现长生过于遥远,就转而走向人间,尝试使用方术来获取人间的荣华富贵。

吕豹愣了一下,传统方士都是修雷法居多,只有修丹鼎的丹鼎士会专练火焰。而能将火焰修出这惊天骇地的万军之势的,东陆不多。

他咬着牙盯着那朵招展的火焰,连绵浓烟升起,断续遮盖那火红的身影。

“射声营应敌,让虎贲做好准备!装上杀鬼矢,射杀那个方士!”吕豹对身后营帐中看着水邱蝮愣神的赵斐亲兵大喊,手里举起了赵斐留下来的北军中候腰牌。

而下方,射声营的长弓手早就做出了反应,趁着一阵黑烟飘过,连天的箭矢抛射而出,覆盖了方士所在的半空。

火光照亮夜色,可以看到还有一批穿着牛皮轻甲的军士从射声营之中散出,那些是虎贲士,这支人数极少的队伍在前朝建立,本是皇帝仪仗卫队中的一部分,和披甲执锐的金吾不同,他们最擅中距离的射杀。

但是新汉的镇云司建立之后,这支队伍就失去了自己的位置,被编入了北大营的射声营,在战场之中,虎贲狙杀过很多敌方军官。

吕豹咧着嘴笑了,方士恐怖,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战场上,某种程度来说,方士比普通人更脆弱。

一般来说,能应对一个方士的只有另一个方士,不过北大营没有,整个大汉常备有方士的只有两支力量,一个是西南益州推云关驻军,以及天都的镇云卫之中的天玑卫。

射声营的覆盖射击能力是东陆独一的,这支部队能用轮转射法,在十息内用长弓抛射两轮,近万支箭矢会落在八丈方之中内,吕豹见过很多次,那些锋锐的箭矢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刀子,切碎其中的一切。

他曾经构想过屯骑营能否在这样的剑雨之中冲锋,答案是否定的,重甲再强悍,也不是铁罐头,总有缝隙,钻进来的三两支箭矢就足够让一名屯骑重甲失去战斗力,更不用说他们胯下的坐骑。

更何况还有装备了杀鬼矢的虎贲,在战国时,方士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成为了战场上不可或缺的战力,由此人类开始开发专门针对各类修行者的武器,杀鬼矢就是其中之一。这种尖锐的三菱箭头上雕刻符箓,由清微天宫专门设计,能破除各类方术和巫术,是方士和巫的克星。

呼啸如飞蝗的箭矢划过弧线,朝着那个丹鼎士的方向飞射而去,但是浓烟之中,却猛地亮起了汹汹红光,像是焖燃的煤炭,吕豹心里泛起了一丝不安。

突然,一只巨大的红色虚幻手臂从烟雾中钻出来,箕张的手掌带着无数火星划过夜空,斜着从下向上一撩,将密集的箭矢纷纷纳入掌心,箭杆剧烈燃烧,矢头融做漫天橙红铁水,四散落下如玉。

宏大飘渺的钟鼓琴瑟之声从天际垂落,微弱但清晰的传到了北大营每个士卒的耳中,他们情不自禁的朝着那方士的方向看去,隐隐有一种想要跪拜的感觉。

“仙乐!”吕豹咬着牙,取出了腰后的长锏在地上撑住自己,抵抗着魂魄层面的冲击。

但营墙之外,比鬼雨夜更黑的浓烟之中,钻出一尊怒目的神明巨像,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衣袍,上面书写着古奥庄严的符箓,须发皆为滚滚烈焰,一手托着一座冒着烈焰和浓烟的宝塔,居高临下的看着迅北大营。

“这是什么!”吕豹身后,赵斐的亲兵都聚集了起来,他们看到了赵斐留下的腰牌,纷纷聚集在了吕豹四周。

“请仙。”吕豹沉声回答,这不是个丹鼎士,而是最传统的,专修方术的方术士。

他知道这是谁了。

镇云司中,专管天都方士的天玑卫卫长,清微天宫的天才方士水邱蝮,据说如果在前汉,这个人甚至可能被选为国师。

清微天宫作为天下最古老的方术流派之一,也是正统方士的圣地,这支门派的始祖叫被尊称黄老,曾在道德天尊的上清云城中修习仙术,极擅雷法和请仙两术,在奉原城外山中创立清微天宫,奉行道术,也是前汉国教。

但寻常请仙也就三五丈罢了,却也从没听过这么大的法身,莫非真把仙家请来了?

吕豹愣神之中,又有两只手从那神明的肩头分了出来,各持着一把冒着浓烟的巨伞,以及烧的赤红的铁鞭,将那铁鞭沿着地表一挥,所过之处,木制营墙直接化成了闪着隐隐红光的焦炭,漫长的燃烧过程被省略了,神明对那些木头下达了焚毁的命令。

积水蒸腾,极致的高温蒸干了四周的鬼雨和雾气,被铁鞭扫过的地面,弧型的漆黑焦痕泼洒,浓白的水汽溃散开。

原本在营墙后结阵准备迎敌的军士人仰马翻,散乱着后退。有一些躲闪不及,和营墙一样,化作了定型的焦炭,在龟裂的沙土地上摔成一片焦炭。

而巨伞则旋转着,浓烟滚滚之中,散落的万千火星化作漫天火鸦,啸叫着撞开鬼雨雨,画出一道一道的赤红弧线,撞向营帐、辎重等易燃的东西。

鬼雨挡不住火焰的灾星,那些火鸦携带的不是火种,而是燃烧的命令,于是北大营里火焰四起,光影狂舞,像是藏在夜里的山鬼。

“走水!走水!”一个亲兵急忙朝着山下跑去,想要组织人手灭火。

但是一支铁锏却拦在了他的面前,握住铁锏的是一只重甲覆盖的粗壮手臂。

“让火烧。”吕豹很平静的说:“传令下去,不准灭火,让火烧起来,照亮每个死角,每一个人的脸,所有小队停止一切动作,开始自检,如有陌生人,原地格杀。”

他很清楚,镇云司最强大的绝对不是水邱蝮看起来气势恢弘的正面攻伐,这向来是军队擅长的领域。

相反的是,在铁御汗的调教下,镇云司最擅长的是渗透和密谋。

吕豹参与过天下之争,体验过镇云司拿到的情报是如何导致胜利的天平倾倒,也见到过因为渗透而崩溃的敌军,有时候面对一些弱小的势力,几组镇云密探就足以让对方失去斗志,缴械投降。

当这群东陆最阴险的特务开始搞花里胡哨的东西时,一定说明他们的暗探已经充分渗透进了目标之中,只要注意力被分散,千里之堤顷刻就会溃于蚁穴。

水邱蝮请来那个巨大的仙家,所消耗的灵气不是常人所能承担的,只要能稳住阵脚,这支精锐的禁军就会很快找到可疑分子,处理掉这些老鼠,随后镇云司将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他觉得,赵斐如果在的话,一定也会这样处理。

随着五面大旗从营地不同的⻆落升起来,上面挂着招展的锦旗,旗头是东陆代表战争的神兽朱厌,上面分别用庄重的隶书写着射声、⻓水、屯骑、步兵、越骑五大营的名字,升起的旗帜就代表着,那支部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满营的大火,在他刻意的推动下,火势迅速蔓延,辎重粮草都在燃烧着,照亮每一个角落。

吕豹心里的火也逐渐烧了起来,镇云卫虽然晓勇奸诈,但论暴力,他们怎么跟一支从乱世里历练出来的军队比?北大营的军人是为了杀戮而生的!

步兵营的士卒们什人一队,正在其中艰难的穿行,按照他的计划搜寻镇云司的探子。

既然镇云司习惯用黑夜做斗篷,那就让火烧的更烈一些。

烧穿这鬼雨夜!

地下洞窟。

高培和桓执盯着血骨祠堂里,那个深处幽黑的身影从口袋中摸出火折子,用人间的火,点燃了其中的几根蜡烛。

没有任何意外,那些蜡烛都是用人的油脂制成的,融化的烛泪散发出腐败和焚烧的恶臭,低落的暗黄色烛泪浑浊,堆积在骨质的烛台下,像是融化的血肉。

幽幽的火光逐渐升起,照亮了全身披挂的赵斐,独自一人,眼神扫着下方的两人。

最终他的眼睛落在了其中一个人身上,满眼大小不一的重瞳蠕动着,赵斐缓缓说:“桓执。”

桓执也没敢回应,眼神落在了赵斐手上的长剑上。

厚重的黑色剑身上有八个研磨面,这让厚重的剑脊和薄韧的剑锋同时出现在了一把武器上。剑脊上还有血槽,金线纵横,交错出厚重而庄严的云雷纹。

跟天都街头游侠儿装饰用的轻细长剑不同,这是一把朝廷赐给军队将领的武器,是能上战场的凶器。

高培没说话,拿着刀往前走了两步,将桓执护在了身后。

“你找到了清雪。”赵斐看着高培手里的刀点头,“那把刀曾经属于前一任越骑营校尉,但是他不听我话,于是成了这个……”

赵斐指了指头上的血骨祠堂,“……的一根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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