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凄凉的敦煌行旅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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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的那一天,常书鸿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是1943年2月20日的清晨,一个异常寒冷的兰州的冬天,街道上偶见的几个行人,无不像捂住冰棍的纸那样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衣或皮大衣里,只从戴着的皮帽缝隙中露出一双惶恐、沮丧的饿狐般的眼睛,向周围经过的一切乱射着。同样包裹着青棉布棚的马车,吱吱呀呀的在雪地上碾出数道如秃头脑瓜顶上仅剩的几根发丝般的车辙,还有几辆从黄河中取水供居民使用的马拉水车也干着同样的勾当,只是从车上一个大木桶底部的木塞上拖出一道带着冷气的冰凌,似要刺穿你已经冷透了的内心。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在我顿生的某种凄凉、某种寒酸、某种期盼的感情荡漾中,我们上路了。

坐在租借来的一辆塞满货物和我们的一些物资的破旧“羊毛车”(用西北羊毛交换而得前苏联支援的一种汽车)上,为了躲避从帆布缝隙中抽打进来的高原早春似夹着冰刀的寒风,我们几个人均把头缩进老羊皮领子里,像一袋袋没有生命的货物一般堆在那里,鼻子里呼出的热气,马上被冻成冰花,粘结在鼻孔周围渐渐堵塞,使人的呼吸都感困难。

车箱里没有人说话,除了吼吼叫着的风声、拽着你心肺的破烂羊毛车马达发出的永无休止的噪音和每个人似乎能听到的自己凄凉的心跳声之外,就只剩下沙粒、石子等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被车轮裹卷着撞击到金属底盘上所发出的让人意乱神迷的声响。

从兰州到敦煌,途经凉州(武威)、甘州(张掖)、肃州(酒泉)三郡,每郡之间相距约五六百华里,按古代长途交通驿站的标准行程,也是人畜皆可以完成的行程,是每日70华里,这样约需要一个月行期,但是我们乘坐着现代化的汽车,却也走了一个来月。主要是因为羊毛车机器陈旧经常抛锚在路上,司机路上还要沿途运送私货,加上技术也不怎么高明,居然没有赶上人畜的速度。

离开兰州西行过永登后,便进入了祁连山脉中通向古代丝绸之路的河西走廊。这里地势逐渐升高,气候也更加寒冷。荒莽的高远一片萧瑟,就连太阳也失色了很多,拖着一身疲惫照耀着广袤的大地,不愿意多看一眼地吝啬着洒出的阳光。

关山三五月,客子忆秦川。

思妇高楼上,当窗应未眠。

星旗映疏勒,云阵上祁连。

战气今如此,从军复几年。

南**徐陵——《关山月》

几天后,但见白雪皑皑的雪山像一排白衣天神般出现在远方,常书鸿望着如诗如画般的西北苍凉却动人的美景,遥想着当年繁华、富足、中西文化大交融的古丝路的风姿绰绰、气象万千,暗自激动得有点泪花满眶,寒冷与饥饿顿时被抛到了祁连山的山谷里。

卡车艰难地越过一万尺高的乌鞘岭,进入了武威郡,也就是古代的凉州。这里曾是十六国时期西北的佛教中心,前秦沮渠蒙逊的北凉政权用佛教统治劳动人民,故而佛教事业盛行。

武威老城高大的城楼和城墙彰显着昔时西北富邑名副其实的阔绰和从容,旧城(汉城)与新城(满城)间有一极为平坦马路,马路两旁植树已成林,寒风中显得空落落的。偶尔可见两层或三层的楼房,翘角飞檐的,述说着旧时朱门曾有的仪容、风流与光鲜。不远处小贩叫卖“油炸豆腐”的声音,弄得早已破败不堪的一行人饥肠辘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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