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前夕（1 / 2）
“镜河，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家的路上，结娜忽然拉住了镜河，心中的不安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结娜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镜河，脸上展现出少有的愤怒，镜河意识到必须实话实说了。
“开战的事情，老板早就告诉过我了，我跟他商量过，他也同意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将加入到讨伐艾斯卡德的战争中。”
结娜先是一脸难以置信，随后略带哀婉地询问道。
“为什么？战斗不是应该交给那些猎人才对吗？”
“情况有变，结娜，他们也同样需要一个对武器十分了解的人，前辈们年纪大了，不方便上山。”
“把我也带上吧镜河！如果是后勤的话我也能帮得上忙！”
“对不起结娜，这次不行，山上的情况可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太多了，再加上现在强风期已经开始不按常理，什么时候吹来强风谁都说不准，爷爷虽然也教过你狩猎的技巧，但相信我，教学和实践根本就是两码事，三年前的萨尔普跟现在比起来还是相差太远了，我不能带着你去冒险……”
“可我还是放不下心，这对于你来说同样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放心吧，爷爷教给我的狩猎技巧至今我仍牢记在心，在铁匠铺打下手的时候老板也会经常派遣我跟随狩猎队伍一同上山，我不仅对于山上的情况了如指掌，一旦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我也能应付，这场战斗他们早就把我当做内定人员了……结娜，希望你能理解，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沉默了一阵后，结娜开口了。
“一定要凯旋归来，替我……还有无数死难者出了这口恶气！”
结娜紧紧握住镜河的手，温柔地回答道，随后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可正是这一笑让镜河感到更为愧疚。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嗯……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发放物资的日子，我先去杂货铺登记一下，如果没什么事你先回去等我吧……”
结娜仓促地转过身，闪烁的泪水落在寒风中瞬间凝固，只留镜河一个人在原地，他顿时觉察过来，结娜不过是故作坚强，他的所作所为早已深深伤害了结娜。
“结娜我……”
他叫住了对方，正要开口道歉。
“……我和你一起将物资带回家吧！”
道歉终究没能说出口，结娜听到后连忙擦了擦双眼，随后转过头。
“嗯！”
开战的决定在萨尔普一呼百应，尽管有不少人曾提出过反对的意见，但彼时大部分猎人都已经加入到了这场讨伐艾斯卡德的战斗中，他们表面上是一群桀骜不驯的猎人，但早在城域战争时期，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便化身雇佣兵团游离于人域卫层的各个城域，纪律上必然远不如正规军，但作为久经战场的幸存者，其战场上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他们对此也充满了信心。
这一战直接关乎萨尔普的存亡，他们与艾斯卡德只能有一方能存活到最后……不少人正是抱着这种视死如归的心态加入讨伐，对于灾灵的仇恨在镜河心中积聚已久，因此他没有任何退出的理由。
二人捧着由油纸袋包装好的干粮，镜河紧紧跟在结娜身后，看着街道上的场景，镜河不禁放慢了脚步，屋檐下乞讨的老人正瑟瑟发抖，搬运货物的年轻小伙因饥寒而倒在了路边，堆放在路边被冰雪掩埋的尸骸，这是人们死去后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他们形如枯槁，有大人，也有孩子，无论视线扫向何处都是一片绝望的场景。
当人们意识到反抗的时候，灾难早已夺走了大部分人的性命，镜河的内心不禁产生了自我怀疑，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或许还是和十年前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仅存的那部分人也将难以存活。
“姐姐，你能施舍我一块面包吗？”
一个脏兮兮的孩子站在了路中央，挡住了结娜的脚步，她的衣服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痕，手脚冻得发紫，看着孩子可怜巴巴的模样，结娜取出手帕擦了擦孩子的脸颊。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叫艾丝，爸爸妈妈有事出去了，可是他们现在也还没回来，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艾丝的话让镜河联想起派往城域外进行粮食交易的车队以及前往雪山上寻找艾斯卡德踪迹的人，她极有可能是其中一伙人的孩子，如果至今未归那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看着女孩苍白消瘦的面容，结娜于心不忍，她将油纸袋打开，正要从中取出面包，镜河及时走上前阻止。
“结娜，不可以。”
“可是……”
“你看看周围。”
结娜扫了一眼四周，不少乞讨者正虎视眈眈，路过的流浪汉见此也放慢了脚步，她恍然大悟，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面包送给小女孩，那么这块面包很有可能被众人哄抢，最终只会好心办坏事。
“你的善举很有可能会害了她，甚至会给咱们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你的顾虑是对的，可是看到她我就想起了曾经的我们，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她的父母很有可能是为我们而死的，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说的对，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拯救她，又能避免惹祸上身……艾丝，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时间回到现在，镜河抵着强风将门推开，强风期似乎刚过不久，台阶下积了厚厚的雪，他拿起雪铲小心翼翼地清理台阶下的积雪，生怕吵醒了屋内熟睡的结娜，开拓出一条道路后风雪也近乎散去，他抬头看向了远方，一缕远处而来的幽蓝色微光穿过了清晨的薄霭，如同庞然巨兽的双眼凝视着萨尔普这篇冰寒之地，而所谓的庞然巨兽则是连绵的艾斯卡德山脉，尽管相隔数里，其主峰——冰冕山上的歇斯多利亚圣殿洒落的冷光依旧清晰可见，传说中那是艾斯卡德的栖息之所，但同样也是所有萨尔普人眼里那是一切灾祸与不幸的源头。
过去我曾被你们夺走一切，这一次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镜河暗暗下定决心，手里紧握母亲留下的怀表，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怀表上的裂痕能将他的思绪带回到灾难降临的那天，无辜的村民们在绝望中挣扎，最终走向死亡，原本与世无争的村庄在毁灭中支离破碎，甚至父亲与母亲也为了拯救他而接连牺牲……
过往的回忆让镜河忘了时间，久而久之就像是沉入了深海的沟壑，幽暗、冰冷且孤独，冷冻的气流迎面吹来，将眼睛被刺激得通红，脑海里不断回荡着人们的哀嚎，声音甚至盖过了呼啸的寒风，直到微弱的光亮从后方升起，身后传来雪块砸落的声音，镜河才有所反应，他警惕地转过身。
“下雪咯！”
伴随着一阵略带俏皮的叫声从身后传来，一块巨大的雪块从天而降砸向了镜河。
“结娜……”
面对迎面而来的雪块。镜河下意识地侧身翻滚，却不料被一旁的雪铲绊倒，最终被雪堆掩埋，当他艰难地从雪堆中探出头时，一个质感柔软重物又紧接着砸落在他的身上，尽管凭借着厚重棉衣与积雪的缓冲作用减少了大量冲击力，但镜河还是不可避免被死死压住。
“这么轻易就被我得手了？作为猎人可不能过分地放松警惕，如果只有这种水平上山可是很危险的！”
看着得逞后窃喜的结娜，镜河轻叹了一口气。
“你都已经是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还像艾丝那样爱玩这种危险的恶作剧呢？”
“反正清理屋檐上的积雪也是每天的工作，你就当作我也是不小心从屋顶上摔下来的好了，难道说我变重了？”
结娜连忙坐起身，双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镜河则任由疲惫感蔓延至全身，继续躺在雪堆中。
“没有，体重倒是跟以前一样轻……”
结娜听到后嘟了嘟嘴。
“你是说我的体型都跟小孩子一样毫无成长吗？”
“别闹了，就算你变重了我也会把你接住，如果你哪天把我砸成重伤了，那我该庆幸你每一顿都吃的很好，而不是像前几年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
结娜听到后顿时收敛了笑意，心跳莫名加快，一股灼烧感也随之从胸腔蔓延至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