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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佯作为难,轻柔慢语道,“颍州可是距京城千里之远。您这次出府接毓儿,来来回回最快也得半个月,如今朝堂不稳,东宫做主,一则您不好轻易告假,二则您就算能告假,离开京城这么久,免不了会引起旁人的议论。”
“老爷您想,若是被他们知道您是去接大小姐,那大小姐在那里出事一事,我怕也会瞒不住呀。”
顾老爷没有说话,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柳氏见他认真听了起来,心中暗笑,继续道,“毓儿还未出阁,女儿家的清白最是要紧,老爷您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否则怎么一开始便没有大张旗鼓去寻?不就是为了毓儿的名声着想吗?咱们谁也不知道她在这些日子里遭受了什么,若是无事发生最好,若是……若是往最坏处想,我听说颍州那里匪患不断,若是毓儿在那里被人……被人污去了清白,众口铄金,到时候让毓儿如何立足?就怕非但毓儿的清白有损,恐也tຊ会惹东宫不快呀……”
顾老爷的脸色愈来愈难看起来。
“……所以,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老爷您不必亲自出马,不如悄悄派一队心腹人马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先将毓儿接回来再说,稳住京中的耳目。到时候就算毓儿如何如何,不过除了咱们府上的人,谁又会知道?”
顾老爷听得有理,心下大喜,“好好好!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柳氏笑着安抚他,“老爷您呀是关心则乱,咱们先派人将毓儿接回来,其他的慢慢再做打算就是……老爷,此事交给妾身来办吧?”
顾老爷欲要点头,随即变了变脸色,又摇头,“你一个女人家的,身边能有什么人?我挑身边的一队护卫去吧,他们都是府上这么多年培养的死士,身手矫健,忠心耿耿,绝不往外说半分。你就放心吧。”
柳氏干笑一声,隐隐咬了咬牙,“……如此那就最好了。”
等顾老爷兴冲冲出门点人,柳氏气不过,急急回了厢房,她让所有下人都出去,一个人坐立难安,索性拿起桌上的青瓷杯摔了个粉碎。
顾芷兰正好迎面走进来,碎片差点溅到了她的脸,她往往后躲了躲。
她见父亲高兴地从书房出去,第一时间便跑过来问柳氏,好奇道,“母亲,爹爹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柳氏大恨,“你姐姐找到了!”
“姐姐找到啦?”顾芷兰第一反应是欣喜,随即便垮下了笑容。
姐姐找到了,爹爹就这么高兴吗?
“我还真没想到,那小蹄子会这样命大!都过去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死!”
柳氏坐了下来,片刻后,若有所思喃喃道,“不能让她活着回来。”
顾芷兰变了变脸色,犹豫道,“姐姐这次大难不死,想必是上天不愿意收她,这才留了她一命,不然我们就算了吧,母亲?”
她虽然恨顾环毓,但真的没想让她死啊,这段时间其实她也很难捱。
“不行!”柳氏忽然激动,抬头看她,“等她活着回来,我对她做的事她能不知道?她难道不会找我算账?到时候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好女儿,她若是死了,你就是顾家唯一的嫡女,她母亲留下的嫁妆、她身上的好亲事,就都是你的了,兰儿,你为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当真愿意她回来吗?”
顾芷兰动摇了。母亲所说的这一切的确很让人心动。
见顾芷兰抿着唇不再说话,柳氏大概也知道了她什么意思,轻蔑一笑,大声招来了心腹刘妈妈,“去,再联系之前那一批人,杀她一次不成,那就杀她两次。”最后又格外地交代一句,“记住!务必赶在老爷的人找到她之前!”
如风已经五六天没有看到顾环毓了。
她日日跟着胖夫人出门,徘徊在首饰店外的角落,但是再也没有见到小姐的人影。
她心中焦灼万分,小姐是不是不愿意见她?或者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不愿意回去?
她欲哭无泪,浑身一阵阵地发抖。
不行。她不能待在这里,她一定要跟着小姐回去。再这样下去,她会死在这里的,她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如风心急如焚、百爪挠心,可是她没有想到,她还没有蹲守到小姐,却先被别的不速之客逮了去。
这一日如风如往常一样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张望着,却被不知是谁一招打晕,神不知鬼不觉扛在了身上,像一个货物一样扔进了马车里。
她的头上被蒙了黑布袋,嘴被团团塞住,手脚被麻绳捆住,惶恐不安地呜呜叫着,第一个反应就是胖夫人终于要对她痛下杀手了。
她魂飞魄散,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挣扎着喊了一路,马车不知行了多久停下了,她又被人扛着下了马车,一路走了片刻,最后一把给扔到了地上。
黑布袋被摘下,如风重获光明,顾不得散了架的身体,呜呜呜地叫着,站在一边的卫林看不过去,把她嘴里塞的东西拿了,她立刻放声哭喊,一边不住地砰砰磕头,“大人!不知奴婢如何冒犯了大人,还请饶命啊大人!”
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姿容昳丽的陌生男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想不想回顾家?”
如风刹那间失了声。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住了嘴,瑟缩地抬头看了慕容彦一眼,声音发颤,不确定道,“大人……”
“你想不想找到你家小姐?”慕容彦又问。
如风渐渐张大了嘴。这人又是怎么知道小姐的?
慕容彦并不废话,只是轻轻抬手,立刻有人从他手里接过去一个金灿灿的东西,然后走到她面前,递给她看。
如风盯着眼前的东西,陷入了震惊,这竟是前阵子被胖夫人抢走的、小姐给她的那只金镯!
她喃喃失神,又忍不住抬头去看慕容彦。
慕容彦再没多说一句话,只是对她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可以帮你。”
湍急的溪流旁,陆双正蹲在溪边,仔细地冲刷着刀剑。
几步之外的大石上,顾环毓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看着天空快速暗了下来。
似乎要下雨了。
她看了一会天,目光又落下,静静看向陆双。
他正一下一下卸开宝剑身上缠着的厚厚的绷带,然后将泛着寒光的长剑没入溪水之中,冲刷几下后,再拿起一旁的布巾,缓缓擦拭,动作缓慢又认真。
她记得这把剑,是他当日手持着这把剑,破门而入,从山匪手里救走了她。
是他力竭拼杀,浑身都沾染着血腥气,背着她策马撕破了漫漫长夜。
顾环毓静静看着他。
这几天里,她天人交战,脑海中反复纠结着同一个问题,但是这样拖延下去不是办法。
她总要和他说清楚的。
她默默深呼一口气,紧紧攥住了手心,忐忑不安,却又忍不住反复为自己开解。
她想起他对她不顾生死的保护,对她明里暗里的照顾,这些爱与温情都不是假的。
这样的一个人,也许,他是理解她的吧。
……也许一切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
这也不就是她今天特意与他一起出门的原因吗?念及此,顾环毓目光放柔,鼓足了勇气,“陆双。”
陆双抬起头。
顾环毓稳住心神,强迫着自己直视他的双眼,“我记得你说过,你今年十五。”
“怎么了?”陆双并无异议,变相地默认。
顾环毓尴尬地抿了抿唇,陷入了片刻沉默。
他十五,她十七。
她还叫了他好一阵的哥哥呢……
“我好像……记起了我的年纪。”她转开眸光,笑了笑,佯作轻松道,“我今年十七岁,比你大。”
“你以后可以叫我……阿姐。”
陆双手上擦拭的动作慢慢停住了。
顾环毓咬着唇,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硬着头皮继续道,“那你……唤我一声阿姐,好不好?”
陆双没有动,保持着抬头的动作,直直看着她,神色蒙在一片阴翳之中。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顾环毓都觉得忐忑难安的时候,他缓缓开口道,“你真的想听?”
顾环毓突然心中莫名一颤。
陆双放下手中剑,缓缓站了起来。
他抬起眼,重新落向她,眸光一瞬间变得幽深无比,难以言喻的色泽。
顾环毓一时间被慑住,接下来想说出的话再也开不了口。
突然间,天空一声惊雷响彻。
顾环毓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