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竹海奇遇（2 / 2）
眼前的翊鸣和考试前相遇的简直判若两人，却不曾想起最初相遇时的翊鸣也是这副模样。
“咚——”
一声重击响起，停留在教室里的同学都被吓了一跳，放眼望来，翊鸣的拳头正放在桌面上。
“喂，翊鸣，犯不着这样吧，不就是——”
向阳想出言相劝，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也是。”
翊鸣抬眼看向前方，向阳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
——那是充满杀意的眼神。
“……妨碍我的家伙，全是我的敌人。”
说完，翊鸣甩起背包，快步从后门离开了。
向阳望着友人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叹出一口气来。
行走在放学后的校园里，夕阳无情地照射在翊鸣脸上，照亮因愤怒和不甘而紧皱的眼瞳，瘦小的背影被拖至异常高大。
他左走右走，于此方天地走了个来回，依旧没有绕出竹林。
前行是死路，右拐是回去的庭廊，抬眼是高耸的围墙，放眼望去，满是密密麻麻的竹林和不知通往何处的小道。
他不得不承认，迷路了。
光忙着开学和起始考了，其实翊鸣完全不了解这个新校园，加上刚刚一气之下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闯，不知何时就进了死循环。
“可恶……”
翊鸣咬紧牙关，双拳已捏得无法更紧实了。
“——可恶！”
“刷——”
终于，他朝着面前挡路的竹子踢了一脚。
“一个个的都要阻碍我是吧，都想从我这里夺走奖学金是吧！可恶——！”
“刷——”
一阵清爽的竹叶摩擦声扬起，几丛绿竹从左至右摇摆来，细影在夕阳下摇曳出金黄色的亮光。
飞叶飘落，随一阵秋风落到翊鸣小小的左肩上。
他感到无助，坚持了四年的第一名，居然在初中的第一场考试就被轻易夺走了。
是因为对方是叶翎吗，是因为对方是向阳吗？
不，这根本不是对方是谁的问题。
问题是，翊鸣的年级第一丢了。
“可恶——！”
翊鸣仰天长啸，心中满是对未来的迷茫，肩上的责任越发沉重，减少家庭开销的希望仿佛在第一次考试后就亮起了红灯。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选择樟香，至少学费的问题不会和考试排名挂钩，如果是普通的公立学校，也不会有那么重的经济负担。
可是……
【——翊鸣啊，妈妈帮你选的这所学校，只要保持住排名，就能省去一大笔开销，还能赚不少钱呢，妈妈相信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做到的！】
“……妈妈。”
是的，妈妈的意图很简单。
要么以翊鸣唯一的武器“成绩”立于全校之巅，得到金钱和名誉双重奖励，要么失去排名败于敌手，沦落到一无所有，甚至还要支付高昂的学杂费——没有比这更极端的选择了。
很疯狂吗？或许吧。
翊鸣能理解妈妈的用心，因为他们的家境现状就是如此。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如果不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读书上，翊鸣将永无翻身的机会，永远被这个资本横行的社会压在底层，连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最终在负债的人生中走向灭亡——
所以，反正结局都是死，只有孤注一掷才有活的希望，在这些名为考试的战争中活下来，站在所有人头上！
没有退路可言的话，不如干脆自断后路，向死而生，这是翊鸣在过去六年的小学生涯中领悟的道理——哪怕承受巨大的压力，哪怕冒着抑郁的风险。
活下去！
带着骄傲活下去！
可就在今天，突如其来的危机感……
“啊——可恶——！”
声音还在竹林间回荡，似是触及尽头又反射回来一般，竹林那头也传来了相同的叫喊。
“可——恶——！”
“——？！”
原来自己喊得那么大声吗，翊鸣感到后背一凉……
可仔细一听，那并不是自己的声音。
那是另一个陌生男性的声音，就在竹林那头。
人正在气头上，还被别人学说话，这可是莫大的羞辱！
翊鸣才不会就此离开呢，他一边冒火，一边想着是谁模仿他说话，摸着小路过去一探究竟，谁知绕了两圈，人没看到，反而传来一串吉他的旋律。
“……这是？”
是吉他的声音，翊鸣没有听错，即使他对音乐不感兴趣，好歹也能分辨风中的音色。
有人正在竹林的那头弹吉他，不如说正在练吉他。
旋律断断续续的，一小节弹错了就重新弹几遍，有几下连声音都没发出来，一遍又一遍来回重复着，就连正在气头上的翊鸣也被这单调机械的练琴声搞歇火了。
弹得好烂……
“——可恶，怎么就是连不起来，手指好痛……”
拨开竹叶，翊鸣看见前方教学楼的楼梯口，正坐着一位穿着高中部校服的男生，那件和香樟树一样碧绿的正装校服，不会错的。
一看是高中部的学长，翊鸣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心头的火全然熄灭，继而萌发出好奇心，静静透过竹叶间的缝隙观察那位独奏者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拿起手边的琴谱，再次确认左手品格的位置，右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顺势波动了琴弦。
琴弦拨响的一瞬间，这个世界瞬间柔和下来了。
夕阳不再灼热耀眼，变成了橘红色温暖的染料，洒入这片静谧的角落；鸟雀声不在嘈杂，变成了委婉的伴奏曲，回荡在这片天地间。
炎夏过后，秋风拂来，竹叶开始摆动，一片，两片，一层绿色的波浪在林间涌起，层层叠叠，发出清脆和谐的共鸣声。
独奏者一按一拨，有节奏的疏通着旋律，下巴随着节拍轻轻点触，生疏的音律逐渐熟练起来。
不知为何，翊鸣从中听出了晚霞的感觉，此时此刻，夕阳西照，这首曲子与周围的环境完美交融在了一起。
正当少年陶醉时，楼梯上突然传来活泼的一声，随即踩下几响脚步，一个高中部的女生从楼梯上跳着滑下来。
“——哈喽~练得怎么样呀？！”
“呜哇，你别吓我一跳！”
“在这里练是不是很有感觉，有环境加持哦？”
“我只感到了无尽的痛苦……”
“啊哈哈哈哈哈~”
女生宠溺地揉起男生的头，将他的头发揉乱，眼镜几乎要掉下来了。
突然，她的动作停下了，抬头看向竹林的一角——那是翊鸣躲藏的地方。
“——嗯？你的客人？”
“你在说啥——”
还没等男生反应过来，翊鸣就立刻转身逃跑了。
偷听这种事，绝不可以被发现！
翊鸣这样想着，胡乱穿过了竹林，回过神来已踩在主教学楼的大道上。
他惊魂未定地看了看来时的方向，竹海的浪花依旧，人声和吉他声已遥不可及，被秋风拂去，被晚霞安抚。
这是次奇妙的经历，在这个陌生的校园里，翊鸣体会到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梦幻，体会到了《桃花源记》的温馨，体会到了《纳尼亚传奇》的惊心动魄——可他并不打算再次造访那里。
看着一对年轻男女那般亲密无间的样子，翊鸣莫名感到心头被揪起一块，脉搏飞速跳动，久久不能平息。
在红霞还未散去的天际之下，小小的少年开始幻想，幻想他也坐在那样一个安静的庭院里，身后走来一位活泼的女生，和他一起吵闹，一起欢笑，那个人是——
翊鸣跪倒在地，表情扭作一团，脑内重复着开学时的场景，重复着几天来教室见到的身影，然后，回到记忆深处的那一夜——目送着叶翎从对门搬走的那一夜。
他想起来了。
那枚戒指，最终还是交到叶翎手上了。
那枚象征着永远在一起的戒指，没留不下叶翎哪怕一分钟。
真是一场骗局。
自那天起，叶翎再也没有搬回来。
【你要保护好叶翎，不要让她哭泣——】
莫名的委屈感从内心深处袭来，那自黑暗中流露的一缕微光，化作泪水顺流而下，滴在大理石地砖上——
溅起晶莹剔透的，属于晚霞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