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0(1 / 2)

我们两人针尖对麦芒,吵了一天,我不是想让他投靠朝廷,但至少别和朝廷作对,站在朝廷的前面。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我告诉了他一个消息,那句诗,出自西北的一个将军之笔。

我给他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他一言不发,面色铁青,他和我一样,绝不会放过这个人。

到了夜晚,他拿来了吃的,给我牵来了一匹马。他平静的给我说:“我想让你回家,你不肯。你要去朝廷那边,就由你去吧。以后我们兵戎相见,就不要念旧情了。我的年龄比你大,当兵比你早,而且在我爹身边,我爬的都比较快。实话实说,当楚将军给我们介绍你的时候,我很佩服,当真佩服。戎马生涯六年,那六年是最惨烈的……”

说了许久他才停下,望着远方,望着那漆黑的荒野,“这一路过去,就看你的命了。你这是运气好,碰上了我儿子。前面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到了梓宁郡外面,可就没人管你是谁了?”

我朝他点了点头,“知道。”

他突然一笑,给我说:“不如我们打个赌。”

我问他赌什么?

他说赌未来的输赢,“以后必定兵戎相见,如果我赢了,你就老老实实回家,娶妻生子。以后不要过问任何事,就在余县好好的待着,一辈子也别离开了。如果我输了,你就给我一个痛快的,找个地方埋了,就当还今日的恩情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是啊,如果我能活着走到庸城,活着走进朝廷,以后必定与他兵戎相见,总有人会死,就是不知道是谁。但如果不是他,大概今天我就死了。站在一个为将者来说,绝不会放我离去,绝不会给未来留一丝隐患。

我为什么能在他手里活着,只因为我的舅舅是楚怀音而已。

我离开了,趁着夜色一路赶,天亮了就藏起来,天黑了又继续赶路。就这样,我一路赶到了庸城,在庸城找到了钱良平他们。

他们听完我的遭遇后,没有过多的劝慰我,过多的劝慰反而会使我烦躁。更多的是感叹,我记得钱良平说了一句,让我印象深刻,“这个时代所赋予我们的意义,我们无法逃避,如果我们一味的逃避,它就会用我们难以承受的代价,让我们回头。”

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个熟人,我的表弟,楚宁安,他现在是朝廷的兵部主事,来庸城练兵督战。

我就在这里住下了,没有继续往南走,没有去见皇帝。不久之后皇帝就知道我来了,给了我一个军中不低的官职。

这些年南方也不断有天灾,所以朝廷收复失地的计划被搁置了。这让我有些失落,但这却是对的。与民休息,等到有出兵的能力时,必是雷霆之怒。

前方也传来了消息,异军又有部队前来,我以为要来叩关,没想到他们驻扎在了天行郡。原来是安陌亲自率军北上,趁着西北军内乱,准备将西北之地收入囊中。我知道,他绝对是冲着赵萍去了。

他对赵萍的恨,犹如对皇帝的恨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刻也等不下去,绝对会先去收拾赵萍,再回过头来收拾朝廷。

可惜他败了,看到了战报我才知道,他在西北打了大胜仗,歼灭了一支西北军,这却也让其余的西北军拧成了一股绳儿,若不是异军赶去西北,他非死在那里不可。不过没关系,我会去收拾西北军的。

我来这里已经五年了,我也已经四十多岁了,这场我期盼的大战并没有打起来。每天都是日复一日的练兵,但我并不气馁,这把剑,磨得越久,越锋利。

夜晚的时候,我与钱良平一行人在府中喝酒。宁安没有来,一般他是最早到的,今天竟然没有来,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让人去叫宁安,钱良平却制止了我,笑眯眯的给我说道:“你家兄弟钟意一名女子,朝思暮想,又不敢去找那人,每次都在府外面,就看那人一眼,就回去了。”

我放下酒碗,一听还有这事儿,顿时来了兴趣,“那女子如何,你们见过没有?”

钱良平回答我,“当然见过,我又不瞎,那女子每天都在街上卖菜,想不看到都难。听说那女子和你们是同乡呢。”

我随后又问道:“宁安他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你们读书人就是事多,想看人家,却又不敢看人家。啧啧啧,真有意思。”

我看宁安这几日心神不宁,原来是这样啊。宁安也已经三十多了,早该到了成家的年龄,一直拖着,一直没有成家。遇上了一个顺眼的吧,怎么又闹这出?

李忠义给我说,“宁安本来就认识那姑娘,那姑娘听说是天行郡马店县的人,和你家兄弟是挨着的,两人差点就私定终身了。”

我望向了李忠义,“你咋知道这么清楚?”

当时的我以为,宁安只是沉迷于那随意惊鸿一瞥的情绵,记得舅舅曾经对我说过,“有些女子,随意的惊鸿一瞥,随意的一个转身,其实就拨动了少年的心弦。千万不要轻易拨动她人心弦,更不要轻易被她人拨动心弦。”

李忠义干了一碗酒又说道:“我听你兄弟的师弟说的,当时你兄弟家庭挺好的,就离开了家,去了马店求学,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这姑娘。两人可谓是两情相悦,要不是那姑娘家里人不同意,加上你兄弟家遭了灾,估计娃娃都可以跑出去给我们打酒了。”

高平望着我,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姑娘至今可还没嫁人呢,你说说,这是在等谁呢?”

我会心一笑,原来如此,有意思。

高平又继续说道:“你这当哥的,总要有所作为才对吧?不能光看着,你那兄弟对这事儿,像个木头疙瘩一样,一窍不通。你是个过来人,应该好好的给他说道说道。”

我干了碗中的酒,“我这就去。”

“别急啊,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去,明日再去也不迟。”

我摇摇头,这该死的朝思暮想,最会乱事了。我大喊一声,“来人啊。”

几名侍卫上前,“将军有何吩咐?”

我对他们说:“找到那个姑娘,把她送走,走得越远越好。”

钱良平站了起来,“慢着。”随后又一脸疑惑的望向我,“你这是干什么?”

我缓缓说道:“当今陛下的姐姐长公全可是对宁安青睐有加,陛下也有这个心思,就等宁安立下军功,宁安立功之日,便是宁安赐婚之时。好死不死,眼看仗就要打起来了,这些事都到眼前了,这姑娘就突然窜了出来,你们觉得呢?”

听完我的话,钱良平也坐了下去,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有人不想宁安与长公主成婚?”

我点了点头,宁安和谁成亲我管不着,但他和什么人成亲我还是能管的,我就怕这姑娘是天行郡的人派过来的。

“把她送走吧,她想去哪就去哪,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也别让她回来。”

侍卫听了我的话,转身离去了。

我也走了,去了宁安府上,钱良平他们也一哄而散。

我找到了宁安,我问那姑娘是什么人?

宁安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的那个姑娘是谁?”

我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她是什么人你知道。她从哪里来你知道吗?她来干什么你知道吗?”

宁安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她从南方孟里县来的,她娘亲的家里人就在庸城,她来投奔她的亲戚。”

我盯着宁安的眼睛,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说谎。“你知道的,大战在即,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可不能出半点岔子。不管怎么说,不能有一丝意外。”

我和宁安聊了许多,这时我才知道,那个姑娘真不是天行郡那边派来的人,宁安打探的比我还清楚。我问宁安为什么不上门去向那姑娘提亲?宁安也没有说,我也不好追问。各有各的心事,有些心事不是说出来就好了。

先前听到宁安说时,我还想让人去追回那几个侍卫。但越说到后面,我反倒没有了这个心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那这个恶人就让我来做吧。

第二天我站在高台上,与宁安一同监看练兵的部队。宁安有些心不在焉,应该是我的侍卫连夜就把那姑娘给送走了,今天他没看到,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到了夜晚之后,钱良平,李忠义,高平又来了,来到了我的府上。不用猜,肯定又是跑来喝酒的。正好宁安也在这里,我们五人就在院子里坐着喝起酒来。

我们四人一直有说有笑,唯独宁安,有些抑郁寡欢,不停的喝着酒,一大口一大口的。他从来不这样喝酒,我就知道了,他肯定知道我干的事儿了。

我咳了咳嗓子,钱良平三人也没有继续说话了,我走到宁安身边,对宁安说道:“我把那姑娘送走了,是不是挺气的?”

我知道,宁安就是在等我说这事儿,按他以往的习惯,没有特别大的事,一般早早就回府了,无非就是想让我亲口说出来,要一个已经知道的答案。

宁安却摇头否定,异常平静的说道:“不曾有过。”

说实话,这超乎了我的意料,我以为宁安会站起身和我吵一架。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

高平此刻说道:“我最近看了一首诗,花开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思行,这事就是你做的不厚道了。老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宁安也已经早该成家了,难不成宁安就一直这样,一直孑然一身?一直孤家寡人一个?”

我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人生这一路走来,跌宕起伏,坎坷磨难在所难免。特别是在年少,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总让人留念。这个阶段最容易影响人的一生,有人拨乱反正,也有人一条道走到黑。你们总说宁安在此事上是个木头疙瘩,我却不这样觉得。宁安不去见那个姑娘,我很高兴,因为宁安依旧有年少的模样。宁安喜欢那个女子吗?喜欢。其实我们都是一样,喜欢让自己情窦初开的那个人,永远都记着。可我们不止喜欢那个姑娘,我们也喜欢那个情窦初开的自己。回忆皆是亦甜亦苦,但我们仍旧愿意去回想那个少年。”

人生大概如此,当你一个人坐着,感受着吹来的萧萧秋风,回忆着往事之时,你便会知道,自己不只是喜欢年少的那个闯入自己心门的人,更是喜欢年少的那个自己。

宁安苦笑一声,干了一大碗酒。

此刻钱良平却说道:“思行,你差人把那个姑娘送走了,可我差人把她送回来了,送到了宁安的府上。思行你经历的多,心思缜密,不愿意因为一点小事,就有影响大局的可能。可我想说,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不仅喜欢年少的那个姑娘,你喜欢年少的那个自己。宁安现在可是皇帝钦差,可谓是位高权重。见到年少的那个人,还有那份心,一直都没有变。我觉得很难的。宁安还是年少,姑娘却也是年少,我觉得,不该被辜负。”

钱良平说了许多,最后说了一点,让宁安早些成家,引得我们大笑。现在想来,钱良平说的很对,做的也对。

后来我们就谈起了这门亲事,宁安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面红耳赤。

李忠义问宁安那姑娘姓什么,叫什么?

宁安没有回答。而高平却知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就给我们说了。那个姑娘叫菲菲,一个很好的姑娘。

那晚之后没多久,宁安成亲了,就是和那个姑娘。

在宁安成亲的那天,我与钱良平喝了几杯喜酒,便返回了军中。看到成家的宁安,我不由想到了桃花,如果我当时听了钱良平的话,桃花和念之可能也在我身边吧。

钱良平递过来了一壶酒,问我怎么了?

我淡淡的说,“想到了我的媳妇和孩子,如果当时听你的该多好,至少她们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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