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9(1 / 2)

趁着夜晚,我来到了陈府,昔日气派辉煌的将军府,如今也是一片狼藉,随处可见的尸体,许多人都被砍得血肉模糊,念之看到就吐了,这里也来了一些人,看来也是来掩埋尸体的。我找入户人家,把念之放在了那里,我要去收给陈年华的家人收尸了。

有好几个人和我一起,很快就把尸体都掩埋好了,我没有看到念之,我还以为她没有死,但一个汉子说已经被他埋了,我面如死灰。

第二天正午,我在昨晚上帮忙掩埋尸体的一个汉子家里吃饭,我们五六个人坐在一起,酒足饭饱之后,谈论着这件事。

他们都是受过陈年华恩惠的人,所以不惜冒死来陈府收尸。

一个汉子给我说,“吃了这顿饭,大家就赶快各奔东西吧,这里很快就会打仗了,彻底乱套了。”

在他们口中我得知,陈年华在西北军中威望极高,人脉极广,人缘极好。西北军有骑兵五万,步卒十五万,而陈年华手握西北钱骑,在西北军中,话语权极重,陈年华的爹就是西北军的首领之一。也就是陈年华的爹死了,不然此事绝无可能发生。

西北军军中的将领,尤其是骑兵之中,大多数都是陈年华他爹的部下,尤其是西北重骑的主将,可是与陈年华他爹有着生死交情,如今发生了这档的事,他们绝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西北军即将大乱,至少会有一半的西北铁骑发起战乱,此事一定会讨一个说法。自家的少主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灭门,这简直就是把这些人的脸放在地上踩了。这场战乱,他们一定会输,但他们一定会做。

我准备好了足够的干粮,开始赶路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路往东走,我心里闪过一丝念头,向南,去找钱良平他们,我会回到西北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当我看向念之时,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我不想他卷入其中,我不想他死。我决定了,向东。

我带着念之横穿沙漠,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上的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终于走出了沙漠,到了中原。

这里已经被异军所占据,好在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屠城,不再像以前那样胡作非为了。我进了城,我决定在这里歇几天,在沙漠赶路的那段时间里,消耗了我太多的精气神。

我和念之在这座小城里面住了下来,我打算住上一段时间,念之还小,我们奔波的太久了,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多做停留过。他的身子越来越瘦,看起来风都能把他吹跑一样。

我的字写得很好,所以就在街边给人写信写对联,每天有个二三十文钱,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在城里我听说了西北的战事,西北内乱,虽然很快就平定了下来,但也让西北军元气大伤。本来是出兵准备南下,与异军结盟去攻打朝廷。没想到异军背信弃义,直接就对西北军动手了,最后狗咬狗的打了起来,双方都是损失惨重。

朝廷也是听到消息后就打了过来,一路向中原浩浩荡荡打了过来,收复失地无数,结果又遇上了异军的硬茬,一个名叫安陌的将军,听说是一王七将其中一将的后人,到天行郡阻击了朝廷的军队,朝廷损失还不小,又灰溜溜的跑回梓宁郡去了。

这个叫安陌的人我认识,当年他好像还是个左参将军,当年在中原打过一场仗,我们陷入了绝地,就是这个安陌带来了援兵,艰难的打赢了那场仗。后来犒赏三军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他。

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难过。那些昔日的将领,有的已经站到了对立面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好像又是一年了。本来是打算在这小城里休息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在这里安家了。

到了夏季,我就在街边替人写字,旁边有学堂,念之每天都守在那里,等着那里的孩童出来。

我问念之想不想去学堂念书,念之却摇头,他只是想和同龄的人玩,不想念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我教他读书写字他从来就没有兴趣。

每天到了晚上,天已经彻底黑了,路上的行人几乎不见了踪影,我这时才收摊,去给念之买一串糖葫芦,牵着念之的手回家。

日子像这样过也还好吧,没有战乱,吃得饱,穿的暖,在这个世道,己经是极好了。

我写的字越长越好,找我写字的人也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包里的铜板也慢慢多了起来,我在这里置办了一所宅子,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这几天风很大,念之身子弱,变得有些憔悴了,到了夜里总咳嗽,我不敢耽搁,马上去了医馆,找了郎中给他看了看,抓了几副药,回来就马上熬给他喝。

药特别苦,念之怎么也不肯吃,我给他买了几块糕点,特别甜。他这才肯吃药了。

喝了好几天的药,他的身体也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小咳嗽,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是夏季,晒几天太阳就好了。

我记得念之的身体很好,从小到现在没生什么病,就是生了病,喝一副药就好了。

可能是常年的奔波,让他的身体很弱,不过喝了几副药之后,他又生龙活虎起来,上蹿下跳的。

到了秋收之时,我的生意更好了,不少人写信给远方的亲人,让他们回来收庄稼。

这里没打什么仗,很安全。只是商贩很少,我打算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去进些货来卖,就去河对岸,念之已经十一岁了,已经快不是小孩子了。等不了多少年,他也要成家了,趁我现在还动得了,多给他攒点家底,到时候好讨媳妇儿。

秋季一晃而过,寒冬将至了,刚入冬,就下起了大雪,这段时间特别冷,不是下大雪就是下大雨,念之总是趴在门口,一张脸被吹得通红。

没过几日念之又病了,今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总是隔个几天就生一回病,许多时候刚好没多久,又开始咳嗽,病又犯了。

离小城不远处有条河,是一条大河,念之就喜欢去那里玩,这条河好像会流经余县,顺着这条河就能到家。我也没怎么管他,念之水性很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时间待久了,身子出了问题。

我撑起油伞,把念之背在背上,冒着大雪去往了郎中家。还是像往常一样,他抓了几副药,就让我们回去了,我以为就和从前一样,念之吃了药就好了。

念之喝了好几天的药,但也不见好转,反而咳嗽的越来越厉害了。我又把念之带到医馆去,我给郎中说了,吃了好几天的药,不见好转也就算了,反而更加咳嗽了,病情更加加重了一样。让他好好的看看。

郎中把了一下脉,又问了念之一些问题,又是开了几副药,我看和前几副药一样,我直接拉着念之走了。

我另外找了一家医馆,当中是一位老先生,满头的白发,我请他给念之看看。

过了一会儿,老先生的脸色凝重,他把我拉进偏屋里,老先生给我说,“你家的小孩病得不轻啊,而且已经病了很久了,这个病可不好治。”

我给老先生说,“您尽管开药,只要是有效,能把我孩子治好,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老先生给我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娃子想要一次性治好,很难。只能靠慢慢的调理,多给他吃点好的,最好是多吃点肉。还有就是药特别贵,但要吃很久,你要想好了。”

我让老先生马上开药,至于钱,他不用担心。

这份药确实很贵,一副药就差不多是我半个月挣的钱。

我带着念之回到了家里,煎好了药给念之喝下,这个药没以前那么苦了,感觉很有效,念之喝下去之后,脸上也红润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般憔悴,面无血色,一年的惨白,咳嗽也好了许多。

念之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

我给念之说,“等哪天有太阳了,暖和了再出去。”

念之起身前往门边,想开门往外看,却被我拉了回来。我给念之说,“在病好之前,千万不要吹风了。”

念之特别听话,随后就跑到床上坐着。

夜深的时候,念之已经睡着了,我打开钱袋子,数着铜板。念之喝的药特别贵,而且两三天就要换一副,身上的这点钱最多够念之喝一个月的药。我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觉。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街上,我没有带念之出来,外面风太大了,就是,我也忍不住的发抖。街上更是没多少人,我的生意也异常惨淡,几乎没有人来写字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到时候生意应该就好起来了,都要把春联重新换过,那个时间应该能挣一笔钱。

每天都是颗粒无收,我也不禁焦头烂额,总要找点事做才行,不能这么等下去。我四处打听,总算找到了一个差事,去山里拾柴,做一个柴夫,一天有二十文钱,以后我每天都早早的出门,去山里捡柴,再背回来,放在人家家门口。

念之很想和我一起,但我怎么也不答应,桃花就是因为和我一起拾柴死的,念之可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家里存的钱越来越少,就算是我每天都出去挣钱,也经不起这样消耗。不仅是念之要吃药,我和他也要吃饭。

为了念之,我每天干得更卖力,许多时候主人家没有钱,就给我一些吃的。老先生也看出了我的窘境,他给我说山里有一些药材,我要是采回来,就可以抵药钱。

以后的日子里,我不仅要拾柴,还要找药,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我手上全是裂口,都是冻的,许多时候手张开就生疼,像是刀割一样。就算是这样,我一天也不敢休息,我怕休息一天,念之就有一天吃不上药。

也许这一切都怪我吧,当时如果找一家好一些的医馆,念之就不会这样了。

腊月底的时候,我就没去山里拾柴找药了,写字写对联赚的钱可比这多得多。这几天生意特别好,我也真的盆满钵满。这一笔钱足够念之吃上一个多月的药了。

除夕那天,我买了半只鸡,还有一些吃的,好久没吃过荤腥了。老先生说要给念之吃一些,但我实在是没有钱,买不起肉食,就是平常卖的糖葫芦,也变得偶尔才买个一两次。这段时间有钱给念之吃药已经实属不易了,更别说吃些好的了。

念之也是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了,吃的狼吞虎咽,每次夹在我碗里的肉,都被我放回了他的碗里。

念之问我为什么不吃?

我给念之说:“不喜欢吃肉了,太腻了,感觉吃了肉,都不知道腮帮子在哪儿了。吃一些清淡的比较好。”

今晚上没有落雪,我把念之裹得厚厚实实的,我们坐在屋檐下,看着爆竹在天上绽放开来。念之念了一首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念之给我说,过了今天,他又长大一岁了,就是十二岁了,等他长大了,我就不用这么我辛苦了,以后要挣好多钱,让我住好大的房子,给我买好多好吃的……

我想着,只要过了春天,到了夏季,天气炎热起来了,念之的病至少要好很多。到时候多弄些钱,抓更好的药,请更好的郎中,把这个病看好了,日子就可以好好过了。

草长莺飞过雨天,醍醐杨柳贯春烟,念之总是被我关在屋里,不准他出去。春季依旧很冷,我不允许他出半点意外。写信写字的人又变少了,现在是种庄稼的时间,我就去做长工,给人种挖土,种庄稼。

才到三月份,身上已经身无分文了,家里的钱也用光了。我去给医馆里的郎中说,“能不能先赊着,等念之病好了,或者是等夏天了,我就还钱,一边写字,一边去给他们挖药。”

医馆的那个老先生不知道去哪儿了,医馆里的伙计没有同意,只是让我拿钱来抓药。

念之两天没吃药,就开始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有时候还咳吐了。看得我很不是滋味,我把以前的药渣倒腾了出来,反复的给他熬,吃了好了一点,没过多久又开始咳嗽了。

我咬了咬牙,把这院子给卖了,只有这样念之才能吃上药。我来这个地方并不久,就是厚着脸皮找别人借钱,也没人愿意借。

把宅子卖了之后,我们只能在城外的一间破宅子里住了起来,破破烂烂的,四面都是洞,我找了些东西来挡住,又找来了一些木头,这里缝缝,那里补补的,勉强能住人了。就两间房间,特别小,一间放下了一张床就没多的地方了,挤得不行。念之几乎整日都待在床上,最多也是走另一间屋子转转,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离开了家的念之变得沉默寡言,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他已经懂事了,知道是因为他我才会这样。以前我也回家,他总是问东问西的,问个没完没了。现在我回家,他就只是说一句,“爹,回来了,辛苦了。”

哪里是他拖累了我,只能怪我这个没用的爹,一天匆匆忙忙,也挣不了几个钱,只能看着他受罪。

夜晚,我回来之后,念之问我,“我以后能不能不吃药了?”

我转头看向念之,“当然不行啊,吃了药才能好,好了才能出去玩,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

念之却摇了摇头,“爹,药太苦了,我不想吃了。”

我走到床头抱住了念之,念之吃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久都熬了过来,怎么现在就不想吃了?原来是孩子懂事了,也开始心疼爹了。

到了四月份,天气已经开始放晴了,过完这个月,天气就炎热起来了,念之的病应该会好上许多吧。但买宅子的钱已经用得干干净净,过几天该怎么办?今天我已经把工钱结完了,甚至还透支了一些,这才去给念之买了药。

我怎么也睡不着,念之突然给我说:“爹,哪天我要是死了,能不能把我放在河上,让我回家?”

我伸手摸了摸念之的头,“说啥胡话呢?”

念之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说的是真的,这些地方从来都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在余县,顺着这条河,就能去到那里。就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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