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8(2 / 2)

“高山深暗云掩月,江河清浅明星辰。枯叶老林看不清,总把明月误繁星。”

“江水岸,酒未满,边塞残甲血未干,尘飞扬,北行雁,南归甲士路已断。”

写的可谓是真好,打仗那两年也没见他写过,多年未见,学问更上一层楼了。

女子细声的歌唱,然而我听到了一首熟悉的诗,直到最后那句,“百年拜王不拜君。”

我一瞬间愣住了,手里的酒碗落在地上打碎,这首诗是微尘写的?我连忙询问,得到了女子的肯定后,我气得浑身发抖,牙都快咬碎了。

微尘看出了我的异样,很是疑惑,问我怎么了?

我直接把桌子掀翻,对着微尘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诗,我舅舅不会死,我的好多兄弟也不会死,桃花也不会死,念之更不可能这么小就赶这么远的路,遭这么大的罪。

微尘有些不明所以,以为我耍酒疯,一边让我坐下来说,一边护着身后的女子。

我不停的对微尘咆哮着,咒骂着,“去你娘的,写你娘的诗,你他娘的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一句诗,多少人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句诗,多少人妻离子散,国家危亡,社稷动摇。你有没有一点脑子,在当时写这样的诗?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句诗,老子带着家人四处奔波流浪,生不如死……”

微尘反应了过来,“我没想到会这样,没想到当时的皇帝会心胸如此狭隘,你别这样,一会儿吓到了念之。”

我听到微尘说到念之,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更加暴怒,“念你娘个头啊,就因为这句诗,一王七将就死了,你知不知道楚怀音,他是我舅啊,就这样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的妻子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逃难啊,逃到了这个鬼地方。”

一瞬间,我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不可能是微尘写的,准确的说,是有人指使他写的,我厉声质问他,“这诗是谁让你写的?”

微尘望着我,“思行,有些是非人力所能改变,你明白的。”

我低声再次质问微尘,“谁让你写的?”

微尘此刻死死的盯着我,“思行,我不知道你舅舅是楚怀音将军,我也没想过就因为一首诗,就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见他还在辩解,更是提到了我舅舅楚怀音,我再也忍不住,冲着微尘吼道:“我问谁让你写的?”

微尘沉默了,他不说,我就猜到了,大概就是西北的这几个老将军吧。这场居心叵测的捧杀,大致就是出自他们的手笔吧。

晚风呼啸而过,院子里显得更加寒冷,我最后给微尘说了句,“从此你我恩断义绝。”我喊来了念之,我把念之背在背上,走出了院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兄弟是杀死我舅舅的凶手,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别人?记得当年,我知道我舅舅死的时候,我就心想,一定要杀了写这首诗的王八蛋,我从来没想过是我离开的兄弟,短短的几行字,就让我无国无家。

背上的念之感知到我的怒气,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走了很久,风越来越大,他忍不住的发抖,念之才开口问我,“爹,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念之,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风越来越大,我都有些受不了了,背上的念之抖的越来越厉害,我找了住破庙,点起了火堆,我抱住念之,“爹很难过,很伤心。”

我现在心烦气躁,只有念之,能给我一点安慰吧。念之问我,“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我回答念之,“去东边,往东边走,我不想再留在西边。”

夜深人静,念之已经睡了,我点起了两堆火,把衣服脱下盖在念之身上,他很暖和,没有再继续发抖了。我躺在草堆里,抱着念之,我在想,如果当时舅舅没有死,而是衣锦还乡,我跟着他一起回家,那么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是国泰民安的日子,我依旧会和桃花成亲,我们依旧会有念之,不会东奔西走,不会四处流浪,不会受这些苦,不会遭这些难,桃花不会死,日子不会很苦,会很好的。想着想着,我慢慢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正午,我又带着念之赶路,如今是秋收之际,有许多吃的,倒也饿不到肚子。身上本来有些银子,但我觉得太脏了,我全都丢掉了。

路过几户人家,我给他们写对联,给他们写信,换了一些吃的。就这么一直走,直到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戈壁,离开这片荒漠,离开整个西北。

在一处古道上,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当我遇到了熟人,陈年华。他和我方向相反,一路往东赶路,摇摇晃晃的,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

我看到他身上沾了不少血,肯定发生了一些事,他现在就像一个疯子一样,胡言乱语,“都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我问他怎么了?他也没有说,一直在胡言乱语。我问他念之在什么地方,念之过得怎么样,他没有回答,他还是疯疯癫癫的,自顾自的自言自语,有的时候我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我强行拽住了他,我看到他满脸的绝望,眼神一片漆黑,像是全家死绝了一样。

我记得他是一个将军,而且是一个十权品衘还不低的将军,才短短的几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声音无比沙哑,就好像是哭了很久的人,拼了命喊出的声音一样,让人无比难受。

念之更是捂住了耳朵,不想听这个声音。

慢慢的我也拽不住了他,他的身上像有千斤之力一般,拼命的往前走,拼命的往东走,他走的很慢,却坚定不移,就像是前方有东西在拉扯他一样。

我没办法,我只好带着念之和他一起走,一路往回走,等到晚上他才停了下来,应该是饿了,走不动路了。我把身上的干粮拿给他,他狼吞虎咽的吃着,就像是好久没吃过饭一般。

我怕他噎着了,我又递水给他喝,他就像任人操控的木偶一般,接过了水喝了几口,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火堆。他好像清醒了一些。

他转头看向了我,问我有没有酒?我把葫芦里的酒递给他,这是我给一户人家写对联,那户人家送给我的。他一口就把一葫芦的酒喝得干净,他就望着我,这是他说话,“秦先生,你说当时我听你的劝,让念之住在那里,该多好。”

我听了他的话,钝感不妙,我连忙问他念之怎么了?

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死了。”随后就痛哭起来,我不管怎么问,他都是哭泣着。

我心中如遭雷击,这怎么可能?陈年华他可是将军,念之是他的外甥女,谁敢动念之那丫头?念之怎么可能死了?

陈年华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之后,他摸了摸胸口,掏出了一锭银子,十分凄惨的说道:“先生,拜托你一件事,去给我家里人收尸。”

说完他倒头就睡了,我怎么摇也摇不醒,不管我怎么询问,他都是一动不动,话也不吭一声,就像是睡死的人一般。

我急得睡不着觉,念之可是我兄弟杨豪的女儿,也是我的干女儿,我的弟子,那丫头那么乖巧,那么懂事,怎么可能就死了?

陈年华一直没有动静,我只好等他醒了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第二天一觉醒来,身旁只有念之,陈年华已经走了,不知道去哪了,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回来,我往西边追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他的踪影,我反回了破庙里,看着火堆旁的念之,我带着念之走了,一路向东,我要去看看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陈年华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带着念之赶了两天的路,终于走到了风城,这里是西北重镇要地,是西北为数不多的大城。

我和念之进了城,我立即听到了无数的切切私信,他们好像都在谈论一件事情,我去问他们在说什么事,他们立刻就闭口不谈了。

我进了一个小胡同里,朝一个乞丐丢了两个铜板,我问他这个地方在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乞丐见身边没有人,又朝胡同外面看了一眼,他把我拉下来,低声的给我说:“你是外地来的?”

我点了点头,我让他赶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才小声的给我说:“赵将军和陈将军起了冲突,赵将军杀了陈将军全家,一家将近百余口人,全部杀的一干二净,一个都没有剩。”

我急忙问他,“你说的陈将军是不是叫陈年华?”

乞丐点头道:“那当然了,西北就一个陈将军,就是陈年华。”

我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陈年华被灭了满门?念之也死了?这怎么可能?他是一个将军啊,一个手里有兵权的将军,怎么可能被灭满门?

遇到这种事谁会坐以待毙?谁会坐在家里等死?

在乞丐的口中,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西北的几位老将军意见不一,以陈年华为首的将领主张南下勤王,陈年华始终认为朝廷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而异军不过是一群蛮夷,虽说占据了整个中原,而且在不断的南下,准备剿灭朝廷,但蛮夷始终是蛮夷,只能打不能治,各地多有义军,所谓大好的局面,不过是纸壳子。

而以赵萍为首的将领却认为大势将倾,那把位置谁都可以去争,赵萍主张与异军结盟,先把朝廷给灭了,最后再来争这个天下共主。朝廷的颓势已经有几十年了,也有中兴的时候,不过都是短暂的,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文官爱财,武将怕死,这样的帝国怎能不亡?天下已是群雄割据,不出去争,就会死。西北天险?当年在这里作乱的王爷一样被收拾了,所谓的天险只不过是空话罢了。那个位置,必须由西北自己的人坐,一王七将死了才多少年啊?都说卸磨杀驴,但这磨还没卸呢,驴就已经杀了。如陈年华为说,南下勤王,一旦失败,整个西北都会被拖进去,如果成功勤王呢?皇帝会不会感谢也得两说,他要求了西北出兵几次了?当年异军打过来的时候,如果西北军愿意北上,中原也不会沦陷,在现代皇帝的眼里,我们和异军没有任何区别。

赵萍说的有理有据,成功打动了那三位老将军,准备就在秋未南下。而陈年华却无动于衷,在他看来,如此相当于自寻死路,这也彻底的惹怒了赵萍,陈年华手下是西北的精锐铁骑,陈年华固执己见,西北铁骑不出,所谓的南下就是一场笑话。

赵萍本人与陈年华其实关系很好,几乎亲如兄弟,任何事都能一起商量,而且都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唯独此事,让两人彻底决裂,赵萍在夏季的时候,多次来此劝说陈年华,每次两人都吵得不可开交,关系到达了冰点,多次劝说无果的赵萍,在三位老将军的授意下,带着三百铁骑前来,准备用武力逼迫陈年华南下。

“陈将军誓死不从,赵萍恼羞成怒之下,灭了陈将军满门,就是可怜了陈将军的妹妹,刚从南面接回来没几年,还有那个小女孩,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这么死了。”

乞丐的话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一般,但一字一句就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随后乞丐说了一段话,更是让我心如死灰,心如刀绞。

“赵将军也是心狠啊,自己昔日的兄弟,真是不留半分情面,给人家一家子杀个干净,却独独留下了陈将军,简直就是杀人诛心了。听说赵将军的爹可是为了兄弟,被土匪给弄死了。可真是义薄云天,他和他爹可真是讽刺啊,一个义薄云天,一个刻薄寡恩,什么世道啊!”

我抓住他的衣裳,质问他,“你说的赵萍是不是名字又叫赵微尘?”

乞丐反问了我一句,“你咋知道的?”

我一瞬间坐在了地上,念之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哈哈哈哈,但是他死在战场上该多好啊,当时为什么要拉他一把?他要是死在那里,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我几乎接近癫狂,深撕裂肺的喊叫着,乞丐被我吓到了,连忙夺路而逃。

念之站在我面前,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疯狂的咒骂着微尘,直到说不出话,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怪他,先是害死了一王七将,害死了我舅舅,现在又害死了我的干女儿,我兄弟的遗霜,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该死啊。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陈年华会一路向东,像个行尸走肉一样,也要往那个方向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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