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朝廷的形势越来越好了,在我们的南征北讨之下,叛军大多开始投降,许多时候兵不血刃就收复了失地。然而这还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战争,因为我们还没有遇上异国的军队,我听投降的叛军说,异国的军队特别强大,所过之处,血流成河。靠近敌国的许多叛军都投降他们了,听说将军这次北上,不仅是为了消灭叛军,更是为打击异国的入侵。

我们再次上路了,听从将军的号令,挥师北上,收复被异国军队所践踏的土地,拯救被异国军队所摧残的百姓。漫天的尘土扬起,一只只军旗开播远方,荒山蔓延的古道挤满了行军的人。这种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我们北上的日子里,前方频繁传来好消息,我们的一支军队与异军打了起来,而且还打了个打胜仗,看来异国的军队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各个地方的军队也被抽调而来,看样子不是为了抵御异军,而是为了击败异军收回失地。

后半夜,我怎么也睡不着了,我跑到火边躺着,双手来回挥动,驱逐着山中的蚊子。这该死的蚊子特别多,好在一个老兵教了我一个法子,就是将一些散发着香味的花草拼命的涂抹在自己身上,这样蚊子就不会来咬人了,只是在耳边嗡嗡作响,依旧让人十分烦躁。

我当兵一晃快六个年头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娘亲过的好不好?桃花嫁人了没?想到这些我心里越来越烦躁,越来越乱。

当了五年的兵,打了五年的仗,我从一个毛头小子,慢慢的一步步走,现在也已经是卒长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粗活累活都要干,现在也变得轻松起来,当然也是在劳力方面的轻松,许多琐事再也不用我亲自动手,但每次冲锋陷阵也是最前面的一个,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能活到什么时候,每次在大战之前,我都会默默祈祷,祖宗保佑我,这次一定要活着,一定要平安的回到家中。

我家那个地方其实非常迷信,人死了,葬礼办得特别隆重,家乡的人都觉得,人死了只是换一种方式陪在亲人身边,逢年过节都要给亲人上坟。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除灵,按道士先生说的,人都有三魂七魄,天魂地魂人魂,天魂归天,地魂下地,人魂就到处溜达,人魂是不会死的,陪在我们身边的,就是已故亲人的人魂。所有人死后都要除灵,不是把人魂给除掉,而是把它束缚起来,免得他到处跑,吓到一些孩子。因为有了家乡习俗的灌输,我对死了的人非常敬重,不管是我们的人还是敌方的人,我都会让人好生掩埋,不要让这些尸体暴尸荒野。

我遇到了曾经把我抓来当兵的那个伍长,名字叫王五,当时真想冲上去揍他一顿。但我还是克制住了,毕竟他是伍长,我只是个大头兵,先不说打得赢他或者打不赢他,就是打赢了,估计我也不太好受。后来我们就分开了,之后就很久没看到过他了。

在微尘走后,我便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那段时间像不要命了一样,不久后就升到了伍长。就在我已经是伍长的那段时间里,在看到他时,他已经是什长了。记得有一次打过仗之后一起喝酒,我也没和他说半句话,没给他点好脸色,他也知道,我不太高兴他,自然没有来招惹我。在那场战后,我也升成了什长,和他一样的。虽然同属一军,但我们很少见面,我也不想和他见面。后来我们又分到了一起,总是要和他天天见面,商议一些事情。直到我们的卒长死了,当时据说伯长就正准备冲我们两个人中间选一个做卒长,我们这支军队人员编制还算整齐,一个卒长手底下有五个什长。当时我就在想,要是我真做了卒长,我非得收拾他一顿不可,要是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来这个地方,过着这种日子,我的孩子估计都可以打酒了。

后来在一场战争中,他救了我,有好几个人砍我,因为有他才捡回了一条命。虽然受了些伤,好在不致命,从此以后不再那么恨他了。记得那天晚上我找到了他,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道谢,他却率先开口了,他给我说,我还年轻,不应该这么早早的就死了。就说了两句话,他就走了。

最后和他关系缓和了不少,见面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僵硬,偶尔还会闲聊上几句。

在那段时间我才晓得了一件事情,以他的战功,早就可以当伯长了,只是他不愿意。用他的话说,“我比较能打,能保护好我那群兄弟。”

但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记得以前和他住在一个军营的时候,总能听到他的吵闹声,身后总是跟着四五个人,那些好像都是他的同乡,都是他的兄弟。

又一场大战之后,他身后又少了两个人,以前形影不离的六人,现在只剩三个了,那三个好像死了,他好像是长我好几岁,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但大部分头发都白了,在三十多出头些的年纪,看起来已经非常苍老了。

我记得还去找他喝过酒,那晚我们两人喝到天亮,我才发现,其实我们俩也是老乡。我是余县的,他就是我们隔壁贵县的,他大我七八岁,和我差不多的年龄,就被强行征兵带到了战场上,差不多是在我十岁的年纪,在那个最乱的时间,他就提着刀上了战场。他给我说了许多,每一场大战,都说的非常仔细,哪怕我打了四五年的仗,有时候也不免心惊肉跳,半夜他脱了衣服光着膀子,身上全是刀伤。道道刀伤,仿佛一道道战功荣耀一样,闪耀着我的眼睛。

他当兵那段时间打的仗,可比这段时间打的仗硬多了,当时这个朝廷封王裂土,藩王作乱,都是这个帝国的精锐部队,打来打去,谁也不是像现在的叛军一样,如同土鸡瓦狗。好多次他都是从死人堆中被人刨了出来,伤好了又上战场。他让我讨个媳妇儿,这种日子,谁也说不准,可能哪天人就没了。

那就是去征兵那年,也就是把我带到军队上的那年,他在家乡讨了个媳妇儿,有的时候他媳妇儿还来找他,只是我没有见到。

听说他娃都有两三个了,如果有一天解甲归田,日子应该过得很滋润,一定会很惬意。在那段征讨叛军的日子里,我其实挺怕遇上异国的军队,但他给我说,异国的军队也没强到哪儿去,他也和异国的军队干过仗,一样是旗开得胜,这是那些土鸡瓦狗的叛军被揍得满地找牙,就显得那些异国的军队好像很厉害一样。他说话的语气特别平静,声音特别轻,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吵着别人,但在我看来,他已经真正的是个男人了,不再是以前在军营里喝酒就大吼大叫的愣头青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轻描淡写,就像我们每天都要吃饭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却听得我心惊胆颤。他最辉煌的战绩便是,五千人正面硬刚一万两千人,他们是征讨一位异姓王,对面的军队也是帝国的精锐,他们五千人几乎死光,只剩下寥寥百人,他便是其中之一,可想而知那场大战有多惨烈。

自从那晚以后,我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好,从以前的不相往来,变成了如影随形,直到前几个月的一场大战前,他接到了一封家书,我也不知道内容,但我知道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在第二天我就看到他那为数不多的黑发全变成了白丝,一夜白头,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大变故,他一天都毫无精神,不停的喝着酒,我不知道怎么劝说他,喝醉了就好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没过多少日子,他就缓了过来,但眼里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好像是一只求死的味道,那时我才知道,他的家乡爆发了瘟疫,他的妻儿老小都死了,一个不剩。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娘亲,我一直给她写信,但娘从来没回过信,特别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也慌了,会不会她老人家早就走了?那段时间我特别害怕,怕到骨子里了,脑中不自觉的想到那个可能,他可能察觉到了我的心情,反倒过来安慰我,陪我喝酒。

在出征前的那一晚,自然不准喝酒了,但他还是偷偷带了一壶酒出来,我们两个人偷偷在山里喝。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很担忧很怕,一脸的忧愁。反倒是他,脸上带着笑容,一丝丝的微笑,眼睛特别红,眼中好像有一丝火光一般,一丝微微的火光,好像是这一生所经历的烽火一般,特别渺小,不停的摇摆着。最后只给我说了一句,“人生不值。”他就走了。

第二天我只有在列阵的时候看到了他,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了,我在战场上不断的寻找他,但依旧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他就像躲起来了一般,我怎么找也找不到,都说人怕死心,树怕剥皮,我怕他在求死,用死来解脱这一切。

大战结束了,我依旧没看到他,我在伤员里不断的翻找他,我不敢去那些尸体里面去找他,我不敢相信他死了。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我们的兄弟情意却很深厚,他是我继微尘之后,第二个被我当做兄弟的人。他还是死了,死的特别惨,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血都流干了,他被找到的时候,我甚至不敢去看他,我躲在军帐中,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后来我升成了卒长,这个一直梦寐以求的位置,但我没什么感觉,现在很难受,我多希望坐在这位置上的是王五,可惜没有如果啊。

记得我们即将出征,征讨异国的军队,因为听说了王五的话,我不再那么惧怕,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击溃了异军,就可以回家了,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我做梦都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这一天我等了许久,已经快六年了。

在我记忆中那段日子特别深刻,不久之后我们就要开战了,身边也没有了喝酒的兄弟,睡也睡不着,就只好跑到了外面,吹吹风,透透气。当时两个身穿铠甲的人找到了我,看到他们穿的铠甲,这好像是将军的侍卫,他们问我叫什么,我回答了后,他们就让我跟他们走。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也不敢反抗,就跟他们走了,这一路我提心吊胆的,我不断的回想着,我没有干什么坏事,对下面的兄弟也挺好的,我没有做什么错事,在军中,遇到了他们准没好事。

我们是去别的军队中,骑着战马飞快的赶路,他们一直冷着脸,我也不敢问他们什么。只好一直赶路。

赶了许久的路,我到了另一处军营,这里离我们那里还是有点远,快马要两三个时辰,这里是另一处军队的军营,和我们的军营有所不同,他们好像看起来更加富裕,甚至能闻到肉香。我到的时候依旧是晚上,他们的旗帜与我们大致一样,但又有所不同,身上都穿着崭新的衣服,一个个火盆架在空中随风摆动,在路过一处马厩时,无数强壮的战马正在吃着草料,我立马反应了过来,这里是骑兵的军营。我是步卒,很少看到这么大规模的骑兵军营,就是一些小规模的骑兵也很少看到,他们为什么会把我带到这里来?

此时我不由想起王五给我说过的一些事,帝国的骑兵精锐在陷阵之前,会先放一部分步卒前去冲锋,消耗敌人精力,如果可以打乱敌人阵型那就最好,都是为了让骑兵杀伤力最大化,大多数冲锋的步卒,几乎十死无生。我内心不由恐惧起来,我可不想去当那要命的马前卒,但我又有什么选择的资格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在军队中也是一样。

很快我战战兢兢走到了大帐的门口,一股股冰冷刺骨的风吹来,火盆中的火更加肆意飞扬,大帐里都是些将领,不知道在商议何事。这让我更加确信了,骑兵是要一些精锐的武卒前去冲锋,让铁骑的杀伤力达到最大化。

今晚的风和妖风一样,一直吹着停不下来,冷得我忍不住的发抖。旁边的两个侍卫扫了我一眼,我立马精神起来,他们这样的侍卫我好久没见过了,我就只见过一次,还记得是在两三年前,我们打了大胜仗,将军亲自来给我们庆功,虽然隔得很远,但我依旧看到了那位将军的面孔,无比自信,脸色神采飞扬,眼神坚定的如精金一般。随意扫过的一眼,也让人不由直了直腰杆。

很快有几个将军从里面走了出来,我低着头站在一边,不敢去看他们,我见过最多的就是卒长和佰长了,千户都很少见到了,更别说这些裨将将军了。在他们走了不久之后,两个侍卫将我带了进去,我疯狂的喘气,第一次进入这种军帐,难免有一些慌张。骑兵的军帐比我们步兵的军帐要大很多,但里面大多数东西都一样,骑兵军旗,桌子凳子,我不由的抬头看了一眼,一个坐在最上方的男人,双手捧着书不断的翻看,书挡住了他的脸,只见他挥了挥手,我旁边的两个侍卫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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