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天又黑了很多,刚出门时赵天还能依稀看见脚下的路,没走两步呢四周黑的就像闭上了眼,跟个瞎子一样,好在会生叔家离自己家并不算远,只要方向对摸索着也能回到家。脚一点点的挪着,期盼能赶紧到马棚,马棚有亮光,村里的李二兔子晚上在马棚照料牲口,会有亮光,只要到马棚再走不远就能出村子,也就到家了。可就是挪,赵天也能觉出挪出很远了,咋就不见马棚呢?马棚离会生叔的家没几步路呀!难道是自己走错了?村子里他还是挺熟悉的,不会因为天黑就走错路。回头看看,诶?马棚啥时候跑身后了,是有亮光,但没看见李二兔子。咋自己就不记着已经路过马棚呢?前面黑咕噜咚的依旧啥也看不见,却能依稀看见会生叔的家,门口一团漆黑让人看了害怕。赵天肯定自己是喝酒太多才走错了方向,可是他忘了不管从李会生家出来往那边走,李会生家只能在身后。

调转头,沿臭水沟往回走。老听说会生叔买的房子闹鬼,大黑夜的赵天一个人在外头也害怕,他只想着赶紧回家给娘和弟弟们吃上腐乳肉。

心里越害怕越是容易想一些让人害怕的事情。还是想想娘跟会生叔的事,不行回家劝劝娘,嫁给会生叔也不错。虽然没有跟着贩烟土的爹享福,但爹干的是犯法的事,还吃了枪子儿。人都死了,死人还能顾得上活人?一直为爹守着只会多吃苦。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的,会生叔也不赖,起码对他们一家子都很好。要没有会生叔,他们一家子早在几年前就饿死在破砖窑里了。娘也确实应该嫁给会生叔,同样是外地来的,人家现在可是连房子都有了。再看看自己家,都多少年了,住着破砖窑不说,连吃饭都难。等娘嫁给了会生叔,他们就不用住四处漏风的破砖窑了。

不再想害怕的事情,胆子也大了。有人从对面过来,大概是村里头在矿上的职工下班回家的。赵天很羡慕矿上的职工,能上班挣钱,还关吃住,挣得钱都不用花。要是他也能在矿上上班,哪怕下井挖煤干最累的活也是好的,这样家里就能有个保障不会为吃喝发愁。等到走近,赵天看对面人的身形,好像他挨了枪子儿的爹,走路的样子也像,就是天黑看不清脸。看清了又咋样?还会是他挨了枪子儿的不成?爹都死多少年了,要真是爹,除非见鬼。一想到见鬼,赵天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好好的想什么见鬼呀?自己吓唬自己,还是赶快回家要紧。心里想着不想,赵天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走过去的人,人没了!也听不见脚步声,赵天也忘了人刚走过时有没有脚步声。只当是天天黑,人家走路轻,所以才看不见人听不见脚步声吧。就算真是他死鬼爹,难道还要害自己的儿子不成?还是因为老想着让娘嫁给会生叔,他的死鬼爹生气了?瞎想啥,赶紧回家吧!

再一回头要赶路,妈呀!四周怎么全是密密麻麻一人高的蓖麻?天上有月亮,明晃晃的,赵天看的很清楚,自己就站在一片绿油油的蓖麻地里。这可是刚开春儿呀,天还冷着呢,咋就长出了绿油油的蓖麻来?白天去会生叔家也没有看见蓖麻呀!路还是回家的路,路边还是那条臭水沟,熟悉的很。四周应该是房子才对呀,怎么就成一片蓖麻地了?隐隐约约中,赵天能看见蓖麻地的深处有坟头。他可不敢走了,谁知道再往前走会看见啥?这个时节让他看见不该出现的蓖麻,已经够吓人的。月光下的蓖麻地,安静的可怕。赵天都能听到太阳穴跟着心跳往外鼓的声音,难道遇见了鬼打墙?可别人遇见的鬼打墙就是眼前一摸黑,原地转圈圈,这跟别人嘴里说的鬼打墙不一样啊!赵天都快哭了,自己的命够苦的,晚上回个家都能遇见鬼打墙。

对!对!对!赵天忽然想起!

听人说鬼打墙是可以破的,鬼怕火,遇见鬼打墙抽根烟就能破了鬼打墙!

烟他有,今天会生叔给了他一盒金钟烟,还是一整盒的,说是让他帮着招待他那一桌的客人,给客人散散烟。烟没抽完还剩几根,他给揣兜里了。火柴也有,也是在会生叔吃饭的桌上拿的,拿回家生火做饭用。哆哆嗦嗦点上一支烟,不会吸,学别人把烟放嘴里,呼呼一个劲儿往外吹,点燃的烟也亮了许多。就在这时,蓖麻地没有了,月亮还挂在天上。再看四周,脚下的路跟臭水沟也没了。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河,这是村北边的北河,赵天认识的,夏天他带着弟弟来北河摸过鱼。看见熟悉的场景,赵天心里好了很多。鬼果然怕火的,一抽烟,鬼打墙就破了。不过也是够悬的,只差一小步他就掉河里了。

河水倒是不深,掉进河里不至于淹死。可天冷啊,就算淹不死,冷也能把人给冷死的。赵天惊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反应的及时,没掉进河里,要不小命难保啊。

赵天还在庆幸呢,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哗哗作响的河面上凭空出现一条路,自西向东,很宽很平整,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还挺多,路两边还有摆摊做买卖的。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在赶集,一个个脸像是画上去的没有表情。都是穿了黑色或青色的衣服,衣服不像是现在人穿的衣服。看着人来人往的没有一点声音,像看没有声音的电影。

眼前的景象把赵天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晚上哪来的人赶集?这个时间赶集的肯定不是人。不是人只能是鬼了!赵天心说还不如直接来个鬼要他命呢,哪怕丑点儿,恶心点,他打不过无非就是一死。刚才是蓖麻地,现在又是鬼赶集。都是今日今时该出现的东西。太折磨人了,心脏完全受不了,倒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可谁又想死呢?有一丝丝活的机会也不会选择死。挪着屁股,偷偷躲在岸边的枯草堆中,赵天不知道枯草堆能不能挡住鬼的视线,心里满天神佛求了一遍,只盼鬼没有发现他。心里想着,只要自己藏好不被发现,等天亮就行,天亮是没有鬼的,天一亮他就得救了。他听很多人说见过鬼,他们都没死,自己肯定也不会死才对。

路上一辆马车自西向东驶来,驾车的车把式是一个中年男人,年龄跟会生叔差不多。车上拉着一块墓碑,挺大。车帮上还坐了一个十五六的姑娘,红衣服,红裤子,红鞋子,正对着赵天的方向,脚踩在墓碑上,专心吃手里的麻糖。赵天一看就知道是麻糖,他吃过,小时候他爹还没挨枪子儿时,在老家的大集上吃过麻糖,用羊汤泡着麻糖吃,可香了。

姑娘长了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头发披散着垂到脑后,挺好看,就是红衣红裤红鞋子的看着人心里瘆得慌,在都是黑色、青色的人群中很扎眼。姑娘长得好看,哪怕赵天知道是鬼还是忍不住想看。马车在经过路边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时,姑娘喝止住了马车,随后跳下马车来到乞丐面前,将手里还没吃完的麻糖丢到地上。虽然听不到说话,但看样子是要乞丐捡起来吃掉。乞丐不捡,小姑娘就很生气,夺过车把式手里的鞭子抽打乞丐,一下比一下狠。乞丐不敢躲也不敢反抗,用手挡了脸,任由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

赵天看着心里来气,想当年他跟着娘一路讨饭也经常受别人的欺负,也是受了欺负不敢说,怕说出来受更多的欺负,只能忍着。感同身受的赵天忘了害怕,忽然来了勇气,站起身要指责姑娘的不是。或许勇气也怕鬼,勇气来的快走的更快!一个“你”字刚出口,赵天立刻怂了,想到对面可是鬼啊,自己多大的胆子跟鬼横?再想躲,来不及了,姑娘已经看过来,而且路上所有赶集的鬼也看向赵天,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齐刷刷盯着赵天一动不动,像被施了定身法。

气氛很诡异,赵天吓得魂都飘出来了,全身僵硬傻愣愣站着跟所有的鬼对视。赵天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暗骂自己冲动个啥?自己是有抓鬼的本事还是咋的?好好躲着做缩头乌龟多好!赵天还是跟自信的,他肯定一个鬼都打不过,更别说很多鬼了,鬼要吃他,一只鬼一块都不够分的。打是打不过,跑肯定也跑不了,能跑的了他就不会被鬼打墙带到北河边了。抽烟对鬼打墙也不管用啊,倒是破了鬼打墙,同时又召开一堆鬼。认命吧,死就死了,好在他之前还吃了很多腐乳肉,死了也不亏。

等了很久对面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只是穿红衣服的姑娘不见了,左边冷风吹来,扭头一看,“我的妈呀!”红衣服的姑娘就在身边站着呢!一股热流顺着腿来到脚面,赵天撒腿拼命狂奔。“砰”的一声,向后弹出去老远,四仰八叉的倒地上。额头疼到要裂开,迷迷糊糊的就听见红衣服的姑娘:“我还以为是呢,原来不是。”再说什么赵天不知道了,他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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