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18(2 / 2)

谢善文动容地一连应了几声,双眼微红,嘴唇翕动,却没能再说出多余的话。

父女两个久别重逢,唐婠不欲横加打扰,转头看向身旁静静候立的唐憬,笑道:“哥,我记得从前你便不喜欢那些点将练兵的琐事,这些天,被逼着接了爹的班,感受如何呀?”

唐憬俊脸一哽,从怀里掏出扇子,往她头顶敲了下:“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打趣我,你可真是我亲妹妹。”

“打不打趣先不论,我倒还挺想知道的,我不在岷州的这段时日,你都干了些什么?”

浑厚的声音响起,唐婠与唐憬顿住斗嘴,举目望去,见得负手走来的唐宏章,齐齐喊了声“爹”。

“行了行了,哪儿那么多礼数。”唐宏章满不在意地摆摆手。

唐憬这才收了收预备作揖的手势,无奈道:“爹,这个月我虽替了您的位置,但充其量也只起了一个镇门瑞兽的作用,岷州大大小小的事情,做主的人还是周先生。”

“没点出息!”唐宏章叉腰数落他,“我像你一般年纪的时候,早在军营里头混得风生水起了,那时我可是野心勃勃得很!你年纪轻轻,怎么也学了那周老东西,一派死气沉沉的?是,前些年因为我给皇帝许下的什么狗屁承诺,叫你一腔才华无处施展,不过现在时局不同了,他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咱们家的事,你大可不必顾忌。”

唐憬默然片刻,道:“爹,不是你想的那样。”

唐宏章不解地挑眉。

“这几年,我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唐憬敛容道,“您和谢伯父多年来乾乾翼翼,却不得一丝喘息之机,足可以见权场薄情。倘若我步入权途,也不过是重蹈了您当年的覆辙:官场之内有同僚倾轧,官场之外有帝王猜忌。祸生不测,朝不保夕,这样的活法,实在与刍狗无异。我自认没有称王称霸的惊世之才,潇潇洒洒做个隐士,也不错。待有朝一日,我写的文章被刻进史碑流芳千古了,还能得美誉,到那时,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动我。”

唐婠深有同感,这一个月来的桩桩件件,着实令她的心高高悬起,未曾一刻安然落地。

或许,只有彻底脱离那些使人不寒而栗的尔虞我诈,才能稍稍重归宁静。

至于那,自睁眼之始便浸润于权谋诡术中的人……终究与她不是一路。

唐宏章听过这一席话,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喜欢吧。”

这时,门外仆役通传雍州令到了,厅内众人这才纷纷止住叙话。

蔡仕诚今日脱下盔甲,穿了套常服,浑身气质更显儒雅。他笑呵呵跨进门,拱手道:“打扰诸位叙旧了,只因军情紧急,耽搁不得,还请诸位见谅。”

唐宏章望着他,眉头一皱:“什么军情?”

蔡仕诚道:“常州线人传来密报,王爷被我救走的消息,今早已快马加鞭被递送去了宁京城,想必不出三五日,这一方边境之地便会迎来战事。唐王爷、唐公子,还请移步后厅,与蔡某共商要事。”

事关万千岷州百姓,唐宏章自然也没了闲聊的心思,沉着脸色,随蔡仕诚进了内厅。

唐憬朝谢善文略一作揖,也匆忙转身跟了上去。

唐婠留在前厅,心情凝重地寻了一张楠木椅坐下。大敞开的门扇外,冬阳灿丽,照出婆娑树影。

忽然手背一暖,唐婠抬头,见谢思淳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姐姐……”

她清秀的脸蛋上隐含了一丝担忧之色,眉心浅蹙,欲言又止。

唐婠感到有几分奇怪,分明这丫头方才还喜极而泣,怎的一转眼态度就变了?难道是谢伯父说了什么?

唐婠稍微侧眸,朝不远处的谢善文望去,后者触到她的目光,略显不自在地掩唇,佯装咳嗽了几声。

唐婠便明悟了:定是谢伯父把她与顾英植的一番纠葛全告诉了谢思淳,才致使那丫头摆出这般发愁的表情。

“我没事。”

她不欲多言,话锋一转问道,“还没来得及问你,伯母可有平安回到岷州?”

“当然了,我娘比你们还要早几日回城呢。”谢思淳握紧她的手道,“等回家之后,那些烦心事都会过去的,咱们还和从前一样!”

唐婠笑了笑:“嗯。”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唐宏章和唐憬终于商议事成,从内厅之中走了出来。

他们已同蔡仕诚协商一致,待整肃完岷州军民,便即刻开放城门,迎南业二十万大军入境,于岷雍二州边线排兵布防。

“不留了,咱们立马回岷州!”

唐宏章说罢,率先撩袍离开。

前厅几人也陆陆续续地跟着他走远。

唐婠迈出房门,浸在融融的日光中,回头望了一眼。

也不知顾英植此刻身在何处……想来有着这蔡府上下的精心照料,他的病不会有什么大碍。

唐婠深吸一口气,很快收回视线,踏下台阶,疾步追上了她落下的那段距离。谢思淳还疑惑她怎么走得那么慢,挽住她胳膊晃了晃。

唐婠回以一笑。

此去一别,便是陌路。

阔别的话,她二十日前便已对他说过了,就在宁京城南郊,渭水河畔的那驾马车内。

所以不算不告而别。

唐婠轻轻眨了下眼,心道,没什么好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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