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13(1 / 2)

顾英植神色微不可察地一顿。

唐宏章也惊了一下,瞬间从凳子上跳起,大喝:“此事绝非儿戏!你不许胡闹!”

唐婠也站了起来,昂着脑袋和他四眼相对:“我没有胡闹,爹,我也要一起去救人,我保证乖乖听你的话,一定不会误事。”

唐宏章:“你去了,我哪里能不误事?不行!”

唐婠:“我要去。”

唐宏章:“不许去!”

唐婠:“要去!”

眼看父女两个剑拔弩张,就要吵起来,顾英植适时开口道:“可否听我一言?”

唐婠渐渐侧过身子,望向他。

顾英植亦静静地注视她,桃花眼中含着运筹帷幄的笃定神色,“刑部大牢设四哨,每哨值一人,狱外巡逻五人一队,狱内三人一队,队伍间隔不超三十丈,以保证互相能够照应,夜巡时,队伍间距会更紧凑——若要突袭,十五人已足够应付,二十人则能确保九成胜率,折损数量也会降至最低。”

唐婠不知为何,心神一定,脑子里将他那一番话翻来覆去地又琢磨了一遍,终于默认似的,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唐宏章起初还不明白,顾英植那突如其来的一通分析是何用意,但见唐婠竟然被说服了,这才慢慢回过味儿来:原来他闺女非要跟着去救人,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

唐宏章心头顿时如喝了壶老酒一般熨帖。

不过他转念又想:不对,为什么姓顾那小子察觉的速度在他前头?倒显得像比他还要了解他闺女似的。

唐宏章的心情登时又不美妙了,眼刀阴沉沉地扫过桌边两人,许久,从鼻腔里滚出一声冷哼。

寒夜,星斗寥落。

渭水渡口旁,重重树影之中,一驾马车的轮廓若隐若现。

马车内并未点灯,只燃了一盆炭火,木炭燃烧时发出的橘红火芒在漆黑的夜色里尤为醒目。

车厢内温度适宜,唐婠却没能睡着,她裹着毯子缩在角落,耳畔一片静谧,唯一的动静是相隔不远处传来的微弱呼吸声——顾英植歇在车厢另一端。

唐婠看不清他睡了没有,听着那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她推测他应当是睡熟了的。

真是和她一点儿都不一样。在她眼里仿佛天塌的大事,他大概只当做是稀松平常。

她当初怎么就看上这样的人了呢?

唐婠心酸地蜷起膝盖,把毯子裹得更紧。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过惊险刺激,以至于她那颗麻木的脑袋,到现在才稍微缓过一点劲。

处在黑暗狭小且温暖的空间里,人的情感与知觉便不可抑制地被放大,再放大,白日深深压入心底的私心杂念,这一刻犹如泻闸的洪水一般涌出来,唐婠陷在里头,不禁觉得整个人浮浮沉沉地,不太真实。

她想起了两年前朝她伸来的那只手。

她从没见过那样漂亮的手,五指修长,骨肉匀称,指腹略带一点薄茧,指尖甚至还透着淡粉色。

不同于边境那群粗糙的武人,也不同于京中养尊处优的纨绔。那时她想,这真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好。

好到她想要用尽力气珍藏起来。

可她也确实忘了,幼时先生还曾耳提面命地教训她,说,颜色越鲜艳美丽的药草,毒性大多数也越烈,遇见了千万记得躲远点。

她忘了,所以栽了个大跟头。

……后悔吗?

唐婠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钝钝的疼。

她想她大抵还是喜欢他的,即使今日的事情已经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但两年的感情,又怎么可能一刀就割舍得干净。

那么,他呢?

最初是带着目的接近,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下来,难道就没有一丝动容吗?

唐婠想起那双无论何时总是幽静从容的眼,有些不敢确定。

但她又忽然记起来,午后的那场争执中,他曾对她说,这两年他并非全是假意。当时猛地一听,只听出了怜悯和讽刺,不过在这夜深人静时细细一思索,她又感觉他似乎有两分真心。

——也只有两分真心。

唐婠心想,顾英植和她终究是不同的。他的心性太理智了,抑或可以说是冷硬,纵然对她动了两分情意,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谋算。

唐婠甚至怀疑,只要他想,或许随时能做到把那两分仅有的情意也给收回去。

又或许不能?

她不知道,但她不想赌了。

她十分羡慕两年前那个满腔赤忱、潇洒肆意、不知胆怯为何物的唐婠。

脸颊突然生出淡淡的痒意,她抬手一摸,摸到满手的湿润,这才惊觉,她竟在不知不觉间又掉了泪。

真像话本里那些深闺怨妇了,她自嘲地想。

蓦地,静谧之中响起一声轻唤:

“婠婠?”

声音从车厢另一端传来,清润润的,丁点儿没有刚睡醒时带着的鼻音。

唐婠沉默片刻,道:“你没睡?”

“嗯。”

“……那我们来聊聊天吧。”

车厢那端应了一句“好”,随即摩挲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在披外袍。

唐婠索性卷着毯子,先挪到了炭火边。没等多久,顾英植也系好衣带,挪了过来。

透过幽微的火光,她看清楚了他的脸。他也同样看清了她的,神情微微一怔,倒并不显得惊讶,想来她刚才在黑暗里的丢脸动静,一分不差,全叫他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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