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6(2 / 2)

路上,谢思淳也渐渐恢复了些理智,马车停在锦衣巷的旧宅门前,她游魂似的下车,进院,然后蹲在院内的老榕树底下,一声不吭。姿态如同一颗孤零零地栽在泥地里的蘑菇。

唐婠看在眼里,简单交代了车夫几句,打发人去巷口等待后,便跨进院子,掩实木门,朝她走去。

“只不过出去玩了一个早上,怎么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爹不知道从宫里出来了没有,我娘还在府里等着我……”谢思淳头也不抬,整个人的神态恍如置身于梦中。

唐婠走到她跟前,站定。

“起来,进屋。”

谢思淳止住了低语,红着眼眶抬起头:“姐姐,我爹娘会没事的,对吗?”

唐婠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

“会没事的。”

“我、我爹、我哥、周叔叔……我们都会想办法。”

“你如果想要伯伯和伯母他们没事,现在就快进屋里去,躲好,别出来。”

谢思淳擦了一把眼泪,慢吞吞站起身,在原地踌躇了一小会儿,似心有不甘,哽咽着问道:“我只用躲着吗?”

“你如今的身份危险,不能抛头露面,暂且先藏着。我去外头打听打听今日这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等了解了来龙去脉,才好设法救人。总之你记住,只有你安全了,伯伯和伯母才能安心。”

“……嗯。”

见人总算听劝,挪步踏进屋中关好了门,唐婠也不再停留,扭头便朝院外走去。

这一路,她亦是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和焦急,只是在比她更脆弱的谢思淳面前,她不能将肚子里的情绪泄露出来分毫。眼下将人安置好,她也终于能表现出一些最真实的情绪了。

她蹙着眉,匆匆跨出门槛,而后暴躁地把大门落锁,在确认四周无人窥视后,她攥紧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锦衣巷。

午时三刻,温亭玉用完了膳。

面前的一桌子菜他只动了两碟,其余的全是刚端上桌的模样。

午后的天阴沉了一些,日晖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掩,北方的寒风幽咽着刮过庭院,惊起残枝乱颤。

菜食还未撤下,布菜小厮又端来了一碗药。让小厮把药碗搁在桌上后,温亭玉便将他遣出了门外。

深棕色的药汤正温热着,丝缕飘出白汽,没一会儿,整间屋子内都溢满了浓重的药味儿。

温亭玉端起药,余光寻到一株黑松盆景,走过去,顺手一斜瓷碗,把浓稠的药汁倒进了植土里。刚倒一半,蓦地听见门外传来动静——“夫人,您回来了。”

他的手腕顿了顿。

只这片刻的犹豫,房门已被推开,“嘎吱”一声响,唐婠出现在门边。

不过她的状态不是很好,看起来心神不宁地,目光有些飘忽,自然也就没注意到他手上的举动。

温亭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把倒剩的半碗药轻轻放下,向她走去。

方近身,唐婠便上前两步抱住了他。温亭玉垂首,只能瞧见她两片浓密的睫羽正逆光微微战栗着,犹如秋日挂在树梢迎风拂动的枯叶。

温亭玉轻柔地回拥她,温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唐婠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半晌,才有低弱而沉闷的声音从他颈下传出来:

“谢家出事了……”

“我和淳儿看完戏,送她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队禁军,他们把谢府围了……我当时很慌,就把淳儿藏到了锦衣巷的宅子里,后来托人一打听,只听说谢伯伯刚进宫便被扣下,现如今大概已经被押去了刑部大牢,罪名是结党营私,意欲谋反……”

觉察到她双手箍着他的力气不自觉地加重,温亭玉轻声接口道:“我知谢伯父不是那样的人。”

“可禁军从谢府里搜出了龙袍和旒冕……谢家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婠婠怀疑,是有人故意栽赃?”

“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唐婠说着,慢慢从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她的心情已平复了许多,双眼微红,眼神却清冽澄明。

温亭玉望着她,似乎从那双眼里读懂了什么,“关于那栽赃之人的身份,婠婠已经有了眉目?”

“……我不知道。”

唐婠别开眼,缓慢地说道,“这么多年来,谢家一直住在岷州,和京中的官员一向没有利益纠葛,如果说这次的栽赃案是京城中哪个官员的手笔,我实在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道理。”

温亭玉循循诱问:“那倘若不是京官,又会是谁呢?”

唐婠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不自觉紧攥,强行压抑住语气里的颤音:“夫君,你觉不觉得太巧了?”

不要温亭玉回答,她已继续道,“先是下旨升官、赐婚,等到谢家举家入京,又立即派教习嬷嬷锁住府中女眷的动向……至于谢伯伯,既是升官,理所应当进宫参谒……如此一来,内外两头都控制在了手中……用什么证据使谢家覆灭,只需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

半开的木窗忽被风吹得“吱”一声响。

唐婠清楚地感觉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但她没有松拳卸力,反而掐得更紧了几分,眸光明明灭灭,仿佛颤动。

“夫君,我实在害怕,我爹会是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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