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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下属汇报来的消息,康纳伯爵看向远处的目光变的深沉而难以琢磨。

北方的安珀,那是康纳伯爵的一个心腹大患,他多么愿意听到对方龟缩在一个小领地内,安静度日的消息,或者干脆遭遇了什么不幸,已经回归天国了。

可他得到的偏偏是另一番传信,说安珀所在的领地强盛了,富庶了,不久之前还打下了隔壁领主的土地,因为那领主觊觎她的财富,安珀就立刻反击回去。

她怎么能做到这些呢?一个女人,一个父兄都死尽了的女人,无依无靠,从帝都出走的时候那么狼狈,短短几年,就能吸引商人都到她那里做生意,叫那些愚蠢又固执的民众听从她的命令,让军士甘愿为她出生入死。

康纳伯爵再一次感受到了临近的危机。

因为他的领地,准确的来说,也是斯兰女公爵安珀的领地。

伦斯特帝国的皇帝路德维希二世在向他们这些拥护他成功登基的有功者分封土地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造成了眼下这个局面:远在翡翠领的安珀仍有斯兰女公爵的名头,但斯兰郡的土地却已经分封给他们这些新任伯爵,而且他们也不向安珀女公爵效忠,仍然是皇帝的直属封臣。

这就导致了安珀依然保有对斯兰郡的宣称权,如果有一天她的实力强盛起来,又或是依附了一个更强大的势力,那么她完全可以合理的打上一场取回属于她自己土地的战争。

对于路德维希二世将安珀远送到翡翠领做领主这种在现在看来无疑是放虎归山的行为,康纳伯爵却很难吐出怨言。

由于他们的皇帝在修道院长大,与教会关系亲密,行事也总是带着教会的风格。

让安珀前去翡翠领做领主,在路德维希二世看来就是一场神裁:即安珀的众多敌人都不愿意她活着,又有帝都到翡翠领这么远的路程可以供他们下手,如果安珀还是安然无恙的到达新领地,那么让她活下来就是神的旨意,他不会再管这件事。

因为解决这个隐患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安珀女公爵死了,斯兰公爵这一脉绝嗣,领地自然就重回皇帝手中,几个伯爵所得到的土地也就名正言顺了。

这个解决方法大家都想到了,实际上,当年康纳伯爵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现在占有斯兰郡其他土地的几个伯爵也默契的选择在不同的道路刺杀安珀,手段不限于装作抢劫的匪徒、在客店中放火和在食物中下毒。

然而安珀每次都能成功逃生。有一次康纳伯爵都认为自己要得手了,因为确实听到了安珀中毒的消息,但她很快又生龙活虎起来,并且一鼓作气地进入了翡翠领。

这时候传来了安珀可能有先知能力的传言,当时康纳伯爵只是微微一笑,认为这是安珀势单力薄,急于管理领地事务却很少有人信服她,这才编织出这种谎话提升自己的威信,若是她早早就能预知一切,何必这么狼狈的逃到那个偏远又贫穷的翡翠领去?

可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让他有时候觉得这个荒谬的传言所言不虚。

虽然凭借战功发家,康纳伯爵却不是一个心思粗络、脑袋里长满肌肉的野蛮人,他与其他瓜分了斯兰郡的伯爵一起致力于消除安珀这个隐患。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号召取消女性的继承权,即父兄死绝以后,女人也不能继承家族的头衔和领地。这个提议遭到了很多贵族的反对,无论男女,因为他们的头衔就是从女性亲属那里继承来的,如果这个法案通过,那他们现在身份地位所依附的法理就不存在了。

也有一些贵族身份通过男性亲属传承的人表示反对,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通过联姻取得了妻子所继承的那一部分土地,不想被人通过更改继承法要回已经到手的土地。

两波人现在吵的不可开交,眼看着一时半会儿是没有什么结果的。

于是康纳伯爵双管齐下,一边呼吁更改继承法,一边继续刺杀安珀。

在安珀来到翡翠领以后,这件事情陡然变得困难了起来。

康纳伯爵安插进去的刺杀者,往往在刚接近安珀,还没来得及动手时,就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抓起来拷问,好像他们把刺客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一样。

康纳伯爵派去的人尝试过很多方法,比如把刺客的身份背景伪装的更完美、通过长时间的蛰伏以打消他人对刺客的怀疑、或者尝试买通能在安珀日常生活中下毒的人。

每次这些人被发现的速度都快得叫康纳伯爵震惊。

难道安珀真的觉醒宿慧,变成了生而知之的女先知?

他派去翡翠领的人回来说,安珀确实有神异之处,凡是有机会与她会面的人,都会被她赐下有魔力的银质或铜质纪念币,然后这些人的灵魂就会在她眼中一览无余。

他们的卧底就是这样暴露的,尽管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摸上一下那枚银币,而且在领主的使者走后就把它埋进了深深的地底,可这也没能阻挡自身的暴露。

这就难办了……

难道就这样任其发展壮大,等待着有一天自己领地和财产被对方夺去?

就在康纳伯爵一筹莫展之际,有近臣向他推荐了一个刺客组织。

这个康纳伯爵十分信任的近臣对他说:“翡翠领的安珀绝不可能是什么先知,我看她倒像是个女巫。听说女巫对恶意敏感,有人心怀怨气接近她,就更容易被发现。不如去‘灰烬组织’里雇佣一个刺客,那里的刺客都受到专业训练,轻易不会有情绪波动,鲜少被识破身份,叫他去到翡翠领,寻找机会。”

康纳伯爵想了想,同意了这个建议,反正需要付出的也不过是一些金奥雷而已。

“派一个女刺客去,”康纳伯爵微微点头,“她更信任女人。”

————

亚卡雷梅山脉,鹫巢。

黑色的石质地面上燃起了熊熊火焰,空气扭曲着快速上升,席卷一切的火舌把那些为数不多的家具、日常用品、衣物、窗帘通通焚烧,一个瘦小的女孩站在墙角的阴影中,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双冷透如水的眼睛。

在她眼中,阳光和火焰狂乱地连接到一起,炽烈而决绝,颜色中金黄带着暗红,整个世界都仿佛在阳光中融化,向着四面八方流淌。

火焰熄灭了,地面上只剩下一蓬蓬灰烬。被风一卷,就消失在山野中,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这是灰烬这个刺客组织中常见的一幕,出去执行任务的刺客能返回自然是值得庆贺,死在外面也不稀奇,人一死,他们留下来的东西也没有意义,于是就全被收集起来焚烧,等所有东西都变成灰烬,这个人过往种种的痕迹,从此就抹去了。

这就是灰烬的刺客,生的不光彩,死的也卑鄙,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中,死掉以后,什么都不会留下,除了灰烬。

即便如此残酷,组织中所有的人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完成“父亲”下达的命令,哪怕牺牲性命,也只觉得荣耀。

所有的火星都熄灭以后,女孩从阴影处走出来,拢起一小簇还有余温的深色灰烬,装进了手里一个小玻璃瓶中,藏进了心口内侧的口袋。

“瑰拉,父亲找你。”有人对她说。

女孩走进鹫巢中最高大的建筑里,这里的旧墙壁黑的像裹尸布,整座建筑的风格透着一种冷酷和死板,让人不寒而栗,好像那些阳光照不进的黑暗里藏着无数陷阱,或者干脆是一个个挖好的墓穴,只要有人经过就会自动合上棺材,把人囚禁其中。

她在厅堂尽头那高大的座椅前跪下:“父亲。”

那座位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瑰拉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陌生来客用一种怀疑的语气说:“这么小的孩子,能办成事吗?”

“父亲”不急不缓地说:“年纪大了要补全的背景就更多,有没有结过婚,为什么没有生孩子,丈夫去哪里了,掩饰的越多,漏洞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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