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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可谓眼观六路,远远瞥见秦水凝坐的黄包车停在五步开外,忙挤出人堆,从未那般殷切地同秦水凝遥声问安:“秦师傅,秦师傅!”

  这会子戏院门口确实吵闹,不少跑腿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可谢婉君坚信秦水凝下车的动作顿了一瞬,那必是听见她的呼唤了,人却像是聋了一般,闷头往戏院里钻,仿佛有人要抢座位似的。

  谢婉君拧眉定在原地,捏紧了手里的包袋,刚刚寒暄的几个相识已经又压了过来,拱手邀她入内,谢婉君紧抿的嘴唇忽然挑起,笑容漏了出来,摇曳生姿地踏进戏院,上楼梯时不忘打量楼下的座位,不曾捕捉到秦水凝的身影——那便必是坐在二楼的包厢,且还约了人的,否则哪有独自坐包厢的道理。

  四雅戏院是老早建的一座新式戏院,上次的风光都要数十年前了,有名角儿到沪,完完整整地唱了一个夏天,否则这四雅戏院早就破产了。如今物是人非,大舞台兴起,若非地理位置优越,近邻外滩,也不至于叫谢婉君遇上这么多熟人。

  戏院面积不大不小,谢婉君同秦水凝一南一北两间包厢,视线对上后,看不清彼此脸上细致的神色,只觉尴尬。

  谢婉君左手撑着下巴,指尖的鸽子蛋钻戒亮过台上花旦的头面,刺着秦水凝的眼,只见她饶有兴致地抬起右手遥遥同秦水凝挥了挥,算作问好,秦水凝自知兵临城下,冷淡地颔了下首,便算作回应了。

  秦水凝感觉得到,那抹视线炽热,即便看不真切,也还关心着这边的动向,叫人坐立不安。她正想起身离去,却还是晚了,必都被谢婉君瞧见。

  谢婉君看到个穿灰长衫的男子进了秦水凝的包厢,嘴角的笑意更深,只觉台上的大轴戏还没上演,远处包厢里的戏已经开场了。

  适时戏院经理亲自捧着茶点入内,谢婉君这才收回视线,承了经理亲自斟的一盏茶,听他言道:“谢小姐,许小姐刚致过电,说是来不了了,叫您关照着楼月。”

  江楼月今日唱大轴,不可多得的,谢婉君心中清楚,故意同戏院经理打趣:“这最后一句是你自个儿加上的罢?生怕我忘记给彩头呢。”

  逗得那经理笑出满脸皱纹,摆手同谢婉君客套:“谢小姐这话说的,您是常客,哪次来不是亲自给您送茶……”

  待到戏院经理离开包厢,戏已开锣了,今日这出大轴是《搜孤救孤》,江楼月并不当红,唱回大轴也是给人作配,此时并未登场。谢婉君捻起块芙蓉糕,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转眼看向斜对面的包厢,竟只剩下秦水凝一人,那灰长衫的男子不知去了何处,且迟迟不见回来,倒是令她愈发好奇了。

  秦水凝深知自己被当戏看了去,她已见过要见的人,此时大可以起身离去,想到那位多年的大主顾,她虽素来不喜应酬往来,只觉还是应当去问候一声。如此想着,秦水凝戏也不看了,抄起包袋离席,专程绕到谢婉君的包厢,竟扑了个空。

  戏刚开演,走廊里空荡荡的,秦水凝四处张望一圈,捕捉到那抹昳丽的背影,凡经她手的成衣,她必是心中有数的,确定那就是谢婉君。可谢婉君不知是怎么了,略弓着背,手撑墙壁,缓缓挪动脚步,衬着那身纹样繁复的旗袍,俨然一只谨慎的花猫,一溜烟儿钻进了盥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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