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起舞，于掌间13（2 / 2）
“果然……现在，感受到了吗？”
不及问出口，我似乎就已明白尤瑞小姐希望我感受到什么——
一抹亮蓝色。
一抹亮蓝色正渐渐侵入我本该漆黑的意识，那抹蓝色自心间徐徐流入，又在心脏每一次搏动间奔往四肢，血液的流动也变得缓慢却鲜艳，那抹蓝色就这样乘着血液，自由地游荡在我的体内，随后又伴着呼吸倏忽不见——
猛地睁开双眼，胸口的触感变得生动，闹市的喧闹顷刻间便迫不及待地灌入双耳，吵闹得有些生疼。
“刚才你感受到的，是我的魔力。”
尤瑞小姐以近乎相拥的姿势将我揽在怀里，对我耳语着，可我却无暇对这情形害羞。
“只不过，果然还是很奇怪。你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地汲取着魔力，吸收的量却很小，吸收的魔力也不会淤积在体内，而是就那样释放出来……简直就像没有从未汲取过一样……”
尤瑞小姐自言自语地陷入思考，我被耳畔温热的吐息弄得发痒，不禁扭动了一下身子。
“哦，抱歉抱歉。”
尤瑞小姐干脆地将我放开，我感到一丝莫名的遗憾。而不再被遮掩后，先前那并不友善的视线此刻似乎正在逐渐染上恶意的色彩，有些刺痛。
“诶呀，大庭广众之下好像有些欠考虑了，果然应该先回商会吗？”
尤瑞小姐只是这么说着，声音中却毫无歉意，率先迈步向商会的方向走去……原来到了商会附近她还是记得路的啊。得知自己能够汲取魔力后，冒出来的感想竟然是这么无聊的念头也让我有些意外：对于自身的状况我好像并不惊讶。
“丑陋的人类……”“光天化日的……”“不买东西干嘛在这里搞什么幺蛾子……”“败类……”“低等的外族人……”
尤瑞小姐离开后，恶意不断膨胀，压迫着我的存在，向摊铺后的店主欠身聊表歉意后我也急忙跟上尤瑞小姐的脚步。
——真是的，成何体统！瑞茵你可不能千万学他们啊！
——哎呀，年轻真好啊~
——好羡慕……
三道感想和那些织成恶意的话语不同，被我听得一清二楚，不对，比起“听”，更像是直接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我反射性地回望向摊铺后的转角，那里应该是许多商铺共同租用的仓库，没什么人的样子……可本能却告诉我：感想就是从那儿来的。
“安克尔？你在看什么？”
尤瑞小姐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也不再多想，快步跟上她。
“……………………那个人，他注意到了这里？”
仓库的透气窗后，无人可知的疑问就那样沉入待售的商品间，只有腰间的那柄剑听到了主人的思绪。
夜幕重新聚拢于天际，慢慢蚕食着发光发热的太阳。热闹的今天和昨天一样平和地准备着迎接明天。城市光景的豹变在第二天便不再让人惊讶，而是作为一种日常被理所当然地接受，人的适应力还真是不可小觑。斯博利和瑞格勒斯先后回到商会，各自带着满脸的疲惫，只不过出于全然不同的缘由。距离银爪会长所指定的会谈时间（同时也是晚餐时间）还有约一小时。
“先来共享今天的收获吧。”
斯博利撑着我从未见过的不快神情，一屁股陷进了沙发。
“巴德叔的徒弟，那个叫洛夫的，说的全是真的。沃夫利亚的政局也好，对外族人的态度也罢，都准确得让人头大。不过阿提萨尔一贯手段强硬，立场激进，追随者众多的同时自然也树敌不少，哪怕不是他的政敌也会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尤其是那些被他断了财路的人。”
斯博利喝过一杯水，继续说道：“留心到洛夫在的那条街了吗？像这样成片倒闭的店铺几乎遍布内城区，理由各不相同，可共性却很显著：都是本族人与他国外族有往来合作的商铺。阿提萨尔上任后，过去还算开放的经商环境一步步收紧，外族人的生意不能和沃夫利亚人混杂在一起成了最大的铁则，这是明面上的；阿提萨尔是个典型的军人，他执掌辖区的手段多少也有些……狠辣。这种关口城市最容易滋生出灰色地带和相对应的官僚腐败，积年累月自然盘根错节，他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军队闯进将军府邸，把前代手下的官员一一扣押彻查，但凡查出账目对不上的，一概革职当场处死……同时手底下的亲信部队在城里大闹了一场，用攻城那样的阵仗在城里最大的帮派门口叫阵，领头的帮派自然不肯就范，打算负隅顽抗。随随便便的警告一次后，那亲信一个人就当着围观群众的面冲进门里血洗了帮派老巢，一个活口都没留，其他帮派立马就猢狲散了，这是暗地里的……不过暗地里的那些帮派倒也没能抓干净，总会有漏网的，现在也盘算着搞事呢。”
斯博利一杯接着一杯地不停喝水，像是想要冲刷去什么一样，“总之，我打听到的就是这点事儿。阿提萨尔这个人物，对于沃夫利亚的平头百姓来说是绝对的正派人物，戍边有功先不说，虽然他手段上心狠手辣，但所做之事都是老百姓们实打实会拥护的好事……不提他了，你们打听到什么了吗？”
瘫坐在地上的瑞格勒斯挥了挥手，有点有气无力的感觉。
“我阴差阳错，被拉进军队了，他们的士兵强得惊人，训练强度也太夸张了……”
“你这未免也太阴差阳错了……不过，说起沃夫利亚军，谁都承认那是大陆上最凶猛的步兵，阿提萨尔接手后尤是。”
“我听说的消息不一定准确，但是军队里大大小小的都在传要开战了，具体要和谁开战没问出来。”
“嗯……也算可以料想到，多半是要趁达肯公国之危吧。”斯博利放下水杯，摸着下巴有些漫不经心，“尤瑞……我就不问了。”
“嗯？为什么不问？我也有新闻要说啊。”将脸贴在桌子上的尤瑞立刻直起身子。
“你不是说回来补觉吗……你有什么消息？”
“哼哼，这可是比你们俩的都要有用的消息！”尤瑞双手叉腰，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别卖关子了，我们又不是在比赛，时间不多了。”斯博利摆了摆手。
“哦行，安克尔也会魔法。”
“哦，就这事……嗯？”斯博利刚想推进话题，却突然停下，和瑞格勒斯对视一眼，彼此确定了眼神后。
“”哈——？””
连我本人都被吓了一跳的结论，让三人吵作一锅粥。
“这是怎么回事？安克尔不是感知不到魔力吗？”斯博利来回看着我和尤瑞，我连连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说的简略了，其实应该说：有魔法天赋。”尤瑞竖起手指，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满脸得意。
“这——”瑞格勒斯有些哑口无言。
“这完全不一样好吗——而且和咱们要不要接受商会的契约也没关系啊。虽然确实很重要……”斯博利像是无力指正那样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嘴，瘫回沙发中，只留我一人摸不着头脑。
（我会，魔法？）
（嗯？贵人您竟然没有意识到吗？能和我对话本身就足以证明您善于魔法之道，我还以为您自己一定知道呢。）
谷特蕾娜默默给我一记实锤，打消了我的疑虑却放不下我的困惑，而困惑却依然无法获得名为提问的外壳。
“……要接受吗？”
闹剧过后，在没人说话的会客室里，瑞格勒斯悄悄问道。
“……我不会阻拦你们，但我不打算接受。”斯博利的声音听上去还是虚弱，却包含着过去几天未曾有过的决心。
“那回答也就确定了呢。”尤瑞抱着恶作剧成功的喜悦坐回原位，“毕竟你才是小队的队长啊。”
会客室里不再有交谈，直到夕阳的余光彻底消失在夜的黑幕后，会客室的门被敲响。我们纷纷起身坐回座位端正姿势后，斯博利看了看我们，点过头后拉开了房门。
“银爪先生，您好，我们——”
可领头的男人似乎并不是今晨火急火燎闯入房内的高大兽人，而是一名衣着华丽的灰发男子，被丝绸手套包覆的手指轻轻抵在斯博利面前，摆出“噤声”的手势，随后灵动的步伐引领着他走向会客室的中心，面朝我们深鞠一躬。
“初次见面，各位杰普瑟村的英雄。鄙人正是埃尼奥特商会总会长，雷斯托夫。诸位的热情连隔阂都能跨越，自然也会乘风飘进鄙人的耳朵。看来银爪对各位还是招待不周了。”
直起身来的雷斯托夫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再次环视我们后，拍了拍手，一直藏身在门后的银爪先生立刻靠近并递上一份卷轴。
“因此，我特意为各位重新量身定制了一份想必更合胃口，也更契合本会信念的契约。啊，还请放心，这次只是普通的羊皮纸。”举着卷轴的雷斯托夫看向尤瑞，顽皮地眨了下眼。
“先不谈契约内容，先前你们要靠魔法来束缚我们了，这次你又要怎么保证我们双方履约呢？”瑞格勒斯似乎被这浮夸的表演惹得烦躁，急匆匆地质疑起来。
“自然是——”雷斯托夫脸上笑意不减，刻意地环顾四周后，目光对上了我。
“以特格维纳神之名，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