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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狼崽子身形消瘦,不同于那些分食他父母的狼群。他的腿不自然的弯曲着,一点儿一点儿的爬向了已经冻住的残尸面前。群狼或许可怕,可是一只残疾的,落单的狼崽子,却不足为惧。

更何况他太饿了。

吕布以为自己忘记了那段惨痛的过去,毕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可当他看到那个行次的小鬼时,却忽然想起来了那只死在了他手下,眼神冷漠又绝望的狼崽子。那个给他的寒冷的冬天,带来了第一顿饱食,并等来了义父的狼崽子。

有那么一瞬,他竟然想起了貂蝉往日所念诵的佛经,以为他前来索要报酬了。

“眼睛?”吕布不按套路出牌,让白曦懵住了。

却不再解释,吕布冷笑一声挥动着手中的戟朝着白曦而来。

想要留小刺客的命么?

或许是的,可他更多的是想要对方去死。没有人大肚到会对试图杀死自己的人微笑以对,起码吕布做不到。所以他的戟迅猛快速,招招式式都是奔着要害而去,对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白曦只得闪避,他一边躲闪一边打量着吕布,从他的头看到他的脚,最后确定吕布身上真的只有一双手戟。只是随即白曦就意识到哪怕他真的能从对方身上摸来武器,在刀戟之风都甚是凌厉的吕布身上,也依旧挡不住他的攻击。

只是吕布擅长的都是战场上的大开大合,以一当十深陷敌军杀敌之术。真的一对一时,路走偏锋以巧功力的白曦,借着自己小巧的身形与超高的灵敏,以微小的损伤躲过了吕布致命的攻击。

然后他在错手之间,翻身旋爬,双腿架在了吕布的腰间,两手别住了他的脖子。

吕布的身形高大四肢健硕,他感受着脖子上粘稠的湿热:“你对自己,倒是真狠。”他轻笑着,一手掐着白曦的左胳膊,一个轻巧的用力就将人从他的身上掀了下来,狠狠撂倒在地,俯视着他。

左臂已经没了知觉,白曦闭上眼睛不做反抗,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却听见了吕布的轻笑:“留在某身边如何?”他笑着,“你之前的主人既然派你来做这样的任务,便没有想要让你回去。”

“留在某的身边,某保你平安。”吕布说的非常真诚,他将手戟插在一旁的地面上,半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的小杀手。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如此说道:“某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好好的长大就好了。”

如果没有郭嘉,白曦或许会心动,只是这世间最不值钱的便是如果:“不会告诉你的。”

“不,并不是想要知道你的主人是谁。”吕布盘腿坐了下来,“最近格外的心软,看见你这样的孩子,便不想再造杀戮了。”他的声音软了几分,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眷恋的事物,带着笑意与期许。

“这个朝代,这个制度,这样让你们抛却自我的乱世,是错误的啊。”吕布的声音带着几分心痛,“你或许已经不记得了,汉灵之前那样的太平盛世,不必担忧明日的归宿,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没了银钱。”

“你很聪明,知道麻痹某。如果不是先生提点,某或许真的会将这笔账算在鹿门身上。而后你又抛出曹操,这样聪明的小鬼,可不像个死士。”吕布停顿,“在自己的身体里藏那么一根短针以用于逃脱,对自己狠到这种程度,你也是某见过第一人了。”

“可你,尚未及冠啊……”吕布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柔软,“这样聪明又果决的孩子,如果他也能像你一样便好了。不求他有多大的能力,只要能够在这个乱世之中有自保的能力,那便好了……”

吕布的声音中充满了期许与爱意,只是那并不是对着白曦的,而是一个不知名的他。

羡慕么?

白曦如此问着自己,心下动摇,且并不在面上显露:“死士一生,只有一个主人。”

“是么,”吕布叹气,“那便可惜了,”他起身抓着自己的手戟,指着白曦——

“再见了。”

沉闷的响声,惊动了落在墙壁上的惊鸟,它们展开羽衣拍着翅膀腾飞而起,飞向了远处碧蓝的天空,不过倏忽便不见了踪迹。

*吕布心软,是因为他心爱的女人要给他生孩子了。第一次当父亲,哪怕强如吕布也柔软啊。他看着白曦,想到的是自己即将出世的儿子,所以不想再造杀戮,为的不过是为他的孩子祈福,这就是一个傻爸爸啊。

农历丁丑年, 即建安二年秋,曹操征兵南下讨伐袁术。

农历丁丑年,即建安二年冬,曹操召吕布为左将军, 与吕布协作, 夹击袁术。

农历戊寅年,即建安三年春, 袁术不敌朝廷军, 撤回淮南。

郭嘉看着院子里的嫩芽抽条, 倏忽想起他与小白别过的时候还是初秋叶子泛黄。如今落叶成泥春芽抽条, 改回来的人却依旧没有回来。

只要这么想着, 就觉得有些莫名的小忧伤呢。

没了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的小管家, 喝酒也没了以前的美味。难得对酒提不起兴趣的郭嘉,提着曹操赏下的茶, 去了戏志才的院子里, 准备和他那个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喝酒的朋友,聊会儿天儿分散一下精力。

一年的闲赋在家不理政务,加上华佗与张仲景的精心调制,戏志才的身子看起来好了很多, 起码不再是一眼扫去的苍白。郭嘉进门的时候,他正在逗弄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护着他在院子里走路。

郭嘉可不觉得小孩子有哪里好玩,恰恰相反的是, 他觉得小孩子简直神烦。

戏志才的夫人端着点心进了院子,然后抱走了孩子, 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大男人。

“所以你最近在烦什么?”戏志才看着郭嘉跪坐在垫子上沏茶倒水, 虽然动作生涩但是步骤却没有错处, “以前可不见你对这些煮茶论道的闲杂事项有兴趣。”

“如果你身边有一个天天对着你叨念养生,叨念气度的小管家,你也就和嘉一样呢。”虽然小管家婆煮出来的茶水的确很好喝就是了,“等他回来了,嘉再同你饮茶,他炒出来的茶叶格外香。”

“所以这不是他炒出来的茶叶?”戏志才看着郭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抠门哦。”

对于戏志才的挪噎,郭嘉报以笑容,全然是一副厚脸皮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状态。只是戏志才是谁,他与郭嘉平辈相交了十多年,甚至郭嘉能够在诸多诸侯中注意到曹操并且最终决定为其效力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他自然注意到了郭嘉的不安:“如果你真的担心他,就去找他吧。”

“连他在何处都不知道,你要嘉如何去找。”郭嘉垂眸等着水沸,“更何况,他已经成功了。”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满眼,戏志才皱眉看着郭嘉,而郭嘉专注的看着在茶壶中飘动的茶叶。

“你不知他在哪里?”戏志才重复,“奉孝,忠虽远离朝政,却也知此番主公决意出征袁术,是你在为其出谋划策。主公问起若袁术与吕布夹击于他如何是好时,是你建议主公倾巢出兵,不防吕布的!”

他一惯知道郭嘉喜欢走险棋,却不知道他竟然有胆量拿主公的整个基业作赌。

“的确是嘉的建议,”郭嘉带着笑容看着开始冒泡的茶水,“志才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他的话语里无褒也无贬,对于明明应该在家好好养病的戏志才,竟然知道朝局中的事情毫不意外,甚至说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不要在嘉一回来,就给嘉这么一份大礼啊。”他叹气好像确实在为此苦恼一般。

戏志才并没有好脸色,他虽然也兵行险招,却走的都是有把握的棋。郭嘉这一次的赌局实在是太大了,竟然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就建议主公倾尽全力不留后力。如果,万一有个如果,吕布真的来袭……

郭嘉不急不慢的抬手取走茶壶,将第一壶茶倾倒,开始煮第二壶:“不是毫无把握哦。”他的语速伴着他的动作,缓慢却又自成一体。

“如果真的要说,嘉有十成十的把握呢。”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就如同嘉自己坐镇后方,调度离间一样,从未如此把握十足呢。”

这句话戏志才信么?

他是不信的:“就像是你亲自坐镇后方,调度离间?”他嘲笑,“可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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