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2 / 2)

刘铁柱圪蹴的看着志文说:“我放的,咋了?”

志文一下子就怂了,赶紧说:“队长,我的意思是撬棍重,换个空心钢管多好。”

听了志文的话,被骂的刘铁柱对这个后生产生了兴趣:“你过来,你好好说一说,你觉得这个咋弄就更好啦。”

志文拿着糖包赶紧圪蹴在刘铁柱旁边说:“我觉得把,中空钢管要不撬棍好,中空一个是轻便,另一个是接收效果好,可以用20mm的空心钢管,一端焊接个扁铲状的矛头,另一端焊接个尖锥形状的锤头,既可以找掉还能问顶,而且还可焊接一个环形把手,像手劲头小的提起来更稳更省力。”

听了志文的话,刘铁柱发现这个小后生还真爱琢磨点事,提议也非常好,就问了志文的年龄,学历和家里的情况。当听到梅海旺是志文他爹时,刘铁柱哈哈笑起来,怪不得志文这么能说,原来他爹是十圪节的“四大谝神”。

饭点过后,大家又重新投入战斗,站在一旁的刘铁柱开始观察操作机器的志文,发现他干活时干劲十足,动作大开大合却又不莽撞,特别是交谈后发现志文很有想法,善于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貌似谁都能想到,但偏偏是他先提出并解决的,特别是能说会道的嘴,让刘铁柱觉得这是个好苗子。

到了下班的时候,队长走到志文旁边问:“小后生,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干啥?”

志文被问得一下子不知道该说甚,脑子短路一般说了句:“我想当队长。”这一句没吓着刘铁柱,倒是把后面跟着的副队长和班长吓了一跳,心里暗骂这小子是想把自己顶走呀?

听了志文的话,刘铁柱只是哈哈笑着说:“行,等我退休的时候你就能接我班了。”

回到地面,副队长留住志文问他什么意思,志文尴尬地说:“我刚才开玩笑的,我差点说想当矿长了。”志文赶紧给副队长陪着笑脸,队长这才拍着志文肩膀说:“你个小子没吓死老子,我说平时对你不错,你咋还想篡权呢?”志文连说不敢不敢,非要请副队长一起喝个酒。副队长因为最近肝不对劲,就把酒局推到了下次。

脱了工作服,志文又泡在了池子里。每天上午的洗澡水是最干净的了,今天的水温有点烫,志文是坐在池边慢慢咬着牙才坐到底的,不少人露着一颗脑袋漂在水面,身体全部泡在水里,就像洗温泉的猴子,满脸红扑扑的却偏偏是一脸享受。志文泡好以后,用黑胶皮在胳膊上一搓,无数的黑皴就像剔尖(山西面食)一样扑簌扑簌地落入热洗澡水里,志文颇有成就感。忽然,搓得正带劲儿的志文看见崔红光着屁股在四处寻找淋浴,志文挥手喊道:“小红,这儿,过来这。”

崔红看见是志文在喊,就跑过去把铁盒放到旁边,跨过池子边儿就往水里钻,洗澡水烫得崔红呲了呲牙,不禁骂道:“妈的个腿,今天这洗澡水烧得这么烫,澡堂队是打算给咱们褪猪毛嘞?”

志文哈哈地笑着,靠在池子边的台阶坐下问道:“最近好几天也没见你,你这是天天忙得干甚嘞?上次搞的那个对象咋样了。”

崔红不好意思的说:“挺好的,最近请了个假带她来咱们动物园耍了耍。”

志文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地说:“你这速度还行啊,是不是今年就要吃你喜糖嘞?”

“我这速度比你差远了,瞧着咱俩同岁,你儿子都会跑了。”俩人边泡边谝,把井下的压抑全都排在了这一池子的热水中。

洗干净自己,志文光着屁股赶紧去铁皮柜前拿衣服。习惯去值班室穿衣服的志文,还像往常一样先在铁皮柜前套个裤衩,然后搂着干净的衣裳朝马国斌的值班室跑去。隔着玻璃,志文看见马国斌正在看报纸,他笑嘻嘻地敲了敲玻璃,然后用脚尖轻轻地踢开了门,嗖地钻了进去。天冷了,在值班室不起眼的位置上点了一个小电炉,整个屋子都被熏得暖和和的,赤裸的志文干脆圪蹴在电炉旁先暖了暖手,感觉像是来到了春天。

“嫑烤了,我都闻到燎毛味儿了。”

志文笑着起身,从裤兜里翻出烟盒给马国斌抛过去一根,自己则圪蹴在电炉旁用通红的炉丝引燃了香烟,然后赶紧塞进嘴里嘬了两口,仿佛香烟带来的暖意比这电炉还要快。细心的志文发现马国斌又穿回了以前的衣服,就好奇地问他昨天那身衣服的下落,马国斌撒了个小谎说是弄脏洗了。

由于昨天上零点,所以二人没有赶上喝酒,志文提议今天中午俩人要把这顿酒补回来。马国斌觉得这个提议挺不歪,突然他神秘地说:“给你吃个好吃的。”说着就从抽屉里掏出几个核桃放在电炉上烤着,等冒起一丝烟后赶紧用筷子扒拉下来,俩人掰开后核桃的香味久久不能散去,弄得志文肚子咕咕响了起来。这时,志文才想到该吃早饭了,于是赶紧穿好衣服,告别了马国斌后飞奔回家。

回到家里,彩凤正在洗锅,志文看了看无奈地转身准备去菜市场踅摸点吃的。彩凤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两块方便面,志文一听赶紧找出小黄瓷盆要煮面吃。瓷盆里的水被电炉烧得冒起了泡,志文掏出塑料袋拿出了一块面饼,另一块留给他们母子俩吃,待水烧开时志文把方便面饼往盆里一扔,洗干净的青菜也往里一扔,从筐子里掏出一颗鸡蛋打到盆里,顿时香得志文忍不住流口水。志文估摸着鸡蛋熟了,就把调料粉撒进去,最后放进去煮方便面的灵魂——陈醋和蒜苗,小屋内全都是醋香,把一旁站着的小梅禧也馋得直流口水。

关了电炉,志文用两只筷子把小黄盆架起来,端到垫着抹布的小饭桌上,用筷子高高地挑了一大口方便面,鼓着腮帮子呼呼地吹着。旁边的小梅禧看了之后急得大喊:“爸爸爸爸,面面,我要吃面面。”一旁的彩凤准备将儿子拉走,毕竟志文受了一夜还没吃饭。志文则不在乎,让儿子站在桌边,夹起一筷子吹了吹就喂给小梅禧。小家伙吃了以后高兴地蹦着,志文又给他夹了一块荷包蛋,剩下的就被志文呼噜呼噜连汤带面的干进肚里了。狼吞虎咽后他打了一个饱嗝,只有俩字能形容现在的状态——熨帖。

今天上午天气不错,虽然说有些寒凉,但也是晴空万里。升井洗澡的时候,志文听崔红提起动物园的事情,于是趁着天好,打算领着母子俩去动物园玩。彩凤自考试以来还没有放松过,听了志文的建议后双手赞同,高高兴兴地给儿子换衣服。锁上大门,一家三口挤在巷子里,正好碰见马国斌的媳妇带着闺女买菜回来,马国斌笑着媳妇问:“彩凤,你们一家子这是要去哪儿呀?”

“今天看着天气不错,去动物园耍会儿,嫂子,你们去不去?”

马国斌媳妇摇了摇头,表示上午刚买菜回来,家里还有一堆事儿没做完,想去但实在是走不开。可马冬梅十分想去,只是妈妈拽着她不让她乱跑,彩凤看到她失望的表情,就让马国斌家媳妇放心,自己带冬梅一起去玩。见彩凤这么热心,她连忙道谢:“那冬梅就拜托你俩了,你们中午也别做饭了,来我们家吃,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志文谢过马国斌媳妇,临时拼凑的“一家四口”高高兴兴要出发了。

十圪节动物园在当时那可是十分的有名气,十圪节矿上一任领导觉得物质文明的发展必然离不开精神文明,所以抓紧生产建设的同时,在矿上还建立工人俱乐部、活动中心,当然还有这矿山动物园了。它吸引了附近不少县区甚至市区的老百姓前来游玩,那时从市区到矿上的公交车几乎是人满为患。

一路上,冬梅拉着小梅禧的手嘻嘻哈哈地跑着,而梅禧也特别喜欢和姐姐玩,俩人相互追逐。志文和彩凤只需要紧跟在两个小朋友的后面,提醒俩人慢点跑就行了。若不是响应国家计划生育的号召,志文和彩凤还真打算梅禧大点以后,再给他生个弟弟妹妹。看着两个小孩玩在一起,画面很温馨。

来到动物园门口,十分中式的牌楼造型很大气,中间的大门几乎不开,为了方便售票只开侧面两个小门,抬头可以看见左右两道门上写着“游龙”“戏凤”,金色苍劲有力的大字特别漂亮。由于俩个孩子还小,志文只用花了两块钱买了两张成人票。

冬梅拉着梅禧的小手一步一步地上着台阶,台阶不高,也就十一二节。上去之后一个漂亮的小喷泉迎接着客人,水池中央一个胖娃娃抱着一条鱼,鱼嘴里吐出闪闪发亮的水花。志文把两个小朋友抱到水池的围墙上,骑在上面看水里正在畅游的锦鲤,梅禧忍不住就侧着身子想要抓鱼,被志文的一双大手紧紧地拦着。

小家伙们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沿着花径往公园深处跑去,吸引他们的除了孔雀、鹦鹉、鸳鸯、火鸡,最主要的就是猴子和狗熊。小家伙最喜欢爬在铁栏杆上看猴子,周围的游客也喜欢用吃的去投食,虽然这种行为是不正确的,但是游客们还是乐此不疲。穿过一个小山洞,池子下面有个大狗熊,志文把梅禧抱在怀里,让他探头去看这个憨态可掬的大狗熊,谁知大狗熊正好伸着前蹄想往上爬。四目相对,把小梅禧吓得哇哇哭了起来,把周围的游客都逗笑了。

梅禧看完动物非要去旁边的滑梯上玩耍,冬梅作为大姐姐,陪着小梅禧一起玩,直到二人筋疲力尽才算罢休。看着他们满头大汗的样子,志文羡慕极了,自己小时候可从没玩过这些,在村里除了爬树掏鸟,就是玉筊地里偷玉筊。志文看了看表,马上快十一半点了,就拖着两个不愿离去的孩子回家,回家路上冬梅问志文:“叔叔,这么多猴子生小猴子,以后猴山能住的下他们吗?”面对冬梅的这个问题,志文做了含糊的解释。但是志文自己也好奇,这么多年去动物园老能看见老猴带小猴,可猴子怎么就没见多过呢?这猴子都去哪了?

今天中午马国斌媳妇掌勺,志文家也就不开灶了,俩人帮着国斌媳妇打下手,该剥蒜的剥蒜,该开水的开水,冬梅则陪着梅禧坐在地上玩玻璃球,屋子里十分热闹。十二点的时候,马国斌推门进屋看见志文一家子全都在,惊讶的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开联欢会啊?哈哈……”志文看见男主人回来了,赶紧让马国斌坐着歇歇,自己转身回家把上次老丈人来时剩下的半瓶酒给掂来。等志文再进马国斌家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六个菜。鱼香肉丝、尖椒土豆丝、豆芽炒灌肠、红烧排骨、凉拌藕片、小葱拌豆腐。虽然都是家常风味,但也算是各有特色。大家围着桌子坐开,梅禧坐在妈妈怀里。这时,马国斌发现家椅子不够坐了,志文就起身飞快地回家拿来个小板凳过来。

马国斌和志文举起酒杯,女人和小孩们举起唯思可达酸枣汁,大家在一起碰杯庆祝,庆祝今年来两家的第一次聚餐。夹了几口菜吃在嘴里,志文不禁竖起大拇指,让彩凤以后多和嫂子学学,别每天都像吃食堂一样。彩凤笑着瞪了志文一眼,虽然国斌媳妇的厨艺确实略胜一筹,但是女人的心思男人们还是捉摸不透。整个聚餐大家都吃的很开心,吃完饭后,彩凤带着孩子们回家看电视,国斌媳妇也不愿意影响男人谈话,和冬梅一起去志文家玩了。这时,两个男人才开始了真正的喝酒。

“老弟呀,你说这人是不是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得付出代价,要的东西越大吧,付出的也就得越多。”马国斌端起酒杯和志文走了一个。

志文喝的也满脸红扑扑的,不过三两酒不算什么,思路还算清晰。听马国斌的话志文乐了:“老话不是说了嘛?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啥也不付出还想有收获?哪儿能行。“

“那你说咱活着为了个啥?图个啥呀?“

“老哥呀,你最近没听那个歌?‘你我皆凡人,活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咱们都是凡人,就说是佛,还不是争一炷香嘛。人呀,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呀。”志文端起小酒盅一口进肚,继续自斟自饮着。

“可不嘞?咱都是凡人,谁也过不去名和利。”

“你这不废话嘛,道义放两旁,把利字摆中间。就拿咱矿上来说,咱第一代人凭实干,第二代人讲贡献,咱这代人耍活泛,梅禧、冬梅这代人?还不知道成个啥样嘞。”

“瞎活吧,反正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对得起自己良心就行了。”

志文和马国斌喝得都舒服了,俩人直接躺床上睡着了。国斌媳妇在志文家待了快一个小时,见志文还没来,就打算回家瞧一瞧,结果发现俩爷们躺睡着了,就没叫醒二人。彩凤见她回来,就问她俩男人在干甚?国斌媳妇说俩醉鬼睡着了。彩凤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打算去拖志文回来自己家睡。国斌媳妇拦着彩凤说:“算了,下井工人就这点爱好,喝点酒还能解解乏,让他俩好好睡会儿吧。”

俩男人喝得呼呼大睡,两个小朋友也累得躺在志文家睡着了,只剩下彩凤和国斌媳妇在谝着家常,说起家里的事情,两个女人的话更多,从家务到婆媳,从工作到教育,两人边谝边喝水,居然干掉一暖壶的热水。

谝点其他话题还好,一提起马国斌在井下工伤的事儿,国斌媳妇的泪就止不住得流。那时她真的觉得天塌下来了一样,真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就感觉未来是一片黑暗,自己和马国斌又都不是矿上子弟,出了这件事连主心骨都没。庆幸的是老天爷开眼,最后马国斌命保住了,只是伤了条腿,而且矿上也是给了不少照顾,还给她找了份工作,算是能维持家里的生计。

彩凤听到此处不发表评论,只是当一个忠实的听众,并时不时地安慰着国斌媳妇,虽然国斌媳妇像祥林嫂一样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是大家谁都不愿意埋怨这个可怜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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