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宫里人,异邦人(2 / 2)

“这画当真是美得很,诗依于景,似含半舍半离之意。”遇水流由心而发,竟觉得画中女子有几分像似七桂。

“遇公子也当真是好文采,若这位老友尚在人世,定会视遇公子为知己。可惜造化弄人,他为百姓而生,舍己为江山,江山却弃他如草芥。这花开花落之寻常事,许是他已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大娘在此时能笑谈起自己的这位老友来,满眼的却是惋惜和爱怜,许是已历过风雨几十载,不再是一个留在过去的人,忧伤之类自然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虽说坊里的客人大都为权为利而来,可偏偏有人来不是为了钱。

大娘用膳罢,收拾好碗筷,遇公子下楼开始忙活坊里的杂事。今夜虽是鬼节,坊里的曲目还是要以热闹为主,毕竟客人不是来找眼泪的。周全今夜备的是《钟馗嫁妹》,自己戴方顶大檐儿褴褛帽,面挂长须,着长袍黑靴,系红腰带,手持玉如意。小鹅则扮演钟馗的妹妹,谢武今日竟也上台凑数,扮演那杜平。今日客人稍有稀疏,为了给他们捧场,梨花拉上七桂,坐于大堂前排也凑数观起戏来。

临近天黑,前门进二位高人,说是高人,是因为此二人身高其长,足六尺有余,高大威猛,头带布帛帽,帽中盖小辫儿。一人着金纱衣,挂黑马甲,系贴玉黑皮带。另一人着灰布袍,挂兽皮马甲,身材肥硕,满面胡须。一进门便似带进了风,两旁环视一番,便直走进了旁侧的茶室。

不多一会儿,前门又进三人。中间一人身材矮小些许福肥,头戴黑乌沙,小眼挂双眼袋,小络腮胡,着圆领花鸟百褶裙,黑底白靴。一旁两位则身材健硕,按刀护于两侧。三人径直走向大堂前排,寻一大桌前后坐下。小直溜儿随即提水上前敬茶。

见久无宾客入场,曲目便开演。周全这个戏痴,对钟馗的角色把握地老道熟练,台下也时不时的传来鼓掌叫好声。待小鹅和谢武登场,表演二人初见面的羞怯时,梨花和七桂二人更是扯开了嗓子助威起来。这几声喊过后,坐于前排的矮胖子黑乌沙,不由得转头看向身旁。竟发觉旁边的这位红衣女子,生的如此的雏嫩窈窕,面无粉妆却红润,唇似薄玉腮如米脂,花前流海眼似蒲桃,人人见而欲食之,不由得看得出了神儿。似过了许久,七桂察觉出身旁这位客人,在一直盯看着自己,不由得紧张起来。微笑着点头回礼,然后拉起梨花,朝台后走去。此时这矮胖子乌纱帽方察觉出自己的失态,扭头继续欣赏起台上的钟馗来。

听者正酣,忽闻一声大叫:“滚蛋!”只见入门茶房的帘子中,飞出一个身影,重重地撞在了门前的柱子上。被摔出来的是个一孩童,着店员装扮,众宾客被惊,戏台上的小鹅见状飞奔下台,急跑过去护住那孩童。遇水流正在大堂传送着点心,见状也飞奔而来,将孩童挡于身后。是小直溜儿被打了,且遭此重重的一摔,似已喘不过气一般,躺在地上难受的捂住胸口,小鹅赶忙扶起他的头身,帮他顺着气。此时,坐于前排的乌纱帽两旁的护卫,已手按刀柄,相互示意,矮胖子乌纱帽则不动声色的只看着台上钟馗演戏。

茶房的帘子掀开,走出来一穿兽皮的粗野高人,手提茶壶,嘴里操着并不流利的京片子,直骂骂咧咧开来:“你老娘的,敢偷听老子们讲话!”说着便举起茶壶欲砸向挡身的遇水流。正此时,一阵风过,轻飘飘一个身影,穿过大堂,挡在了遇水流眼前,这身影,举手便对着那粗野高人的脑袋上一叩,这高人身形虽高出半尺,拎茶壶的上臂却瞬时没了力气,腿脚也软了下来,踉踉跄跄向后倒去,手左摸右摸欲抓寻些扶手却无处可抓,幸被另一位高人从身后扶住拉起,才未跌倒。这粗野高人似已眼神不明,摇头晃脑还未没看清谁打了自己,就被另一高人急拽到身后茶室里去。这出手之人是谢武无疑,戏装尚未脱掉,只给了对方这么一下。金丝黑马甲扶帘而出,见是一戏装男子救场,便拱手行礼,向谢武赔罪:“下人本性粗野,不知礼数,出手鲁莽,恐伤了店家小二,实属不该,鄙人定当严厉惩治,还请店家见谅。”随即绕过谢武,欲向前查看小直溜儿。遇水流直挡在前,伸手不许其再靠近。

小鹅忍不住训道:“哪儿来的野夫,对一个孩子竟也出手这么重,半点教养都没有。”金丝黑马甲继续行礼赔罪:“方才我主仆二人,在茶室商讨商情,并无注意来客。下人见有人忽然闯入,不只是小二来添茶倒水,误以为是探子偷听,便出手推出门外,当真是不应该。鄙人愿赔偿药费损失,当面致歉,如有所求,定当尽力满足。”说着从坏了掏出一银锭,递给小鹅。见小鹅不回他的话,金丝黑马甲便置银锭与一旁桌上,再次赔礼。

台上的乐声早已停住,钟馗却自顾自的在台上舞着白扇,咿咿呀呀鬼叫着,坐于台前的矮胖子乌纱帽,也随着调调儿转悠着手里的折扇,志趣颇为相投。大娘听到打闹声,急从台后出来查看。金丝黑马甲见到大娘前来,又是一通行礼赔罪:“下人误认为有人偷听,出手鲁莽,实属不该,还请掌柜的见谅,鄙人愿尽所能赔偿。”

大娘并不理睬他,急向前查看小直溜儿伤情。

见大娘不接自己的话儿,金丝黑马甲又继续介绍起来:“在下石宝奇,从东北边而来,做皮货生意,来京仅数月,想在各个坊里寻些商机,今日初到宝地,便犯此大错,实属不应该,实属不应该!阿古,还不快滚出来赔罪!”说着对着茶室内吼了起来。

“既是经商而来,何虑有人偷听!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娘一阵戳破对方的借口。

此言一出,台前的矮胖子乌纱帽,忽停住了手里的折扇晃悠,转头看了过来。茶室里的那个阿古没有出来,出来的也是一个带乌纱帽的人,那人出来前便挡着半边脸,看都不看大堂一眼,急溜溜出前门而去。

金纱黑马甲自知理亏,不好再辩驳下去。大娘见小直溜儿已顺过气来,摸其胸口肋骨,也无断裂痕迹,气息趋稳,便让小鹅抱其回屋歇养去。

“近七尺的男儿,竟对孩童下此重手,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幸好这孩子皮骨结实无碍,未伤及性命,可也难免留下什么阴伤。此次若无大事,老身便饶过你,劝你约束下人,莫再行忤逆之事。”大娘语气缓慢而严厉,警示着这从东北边来的皮货商人石宝奇。

石宝奇谢过掌柜的谅解,当即携粗野下人离坊而去。大娘此时却怔怔地望着前门,好似想起点儿什么。台上的钟馗已唱演完了,台前的矮胖子乌纱帽起身从两护卫,经大娘身旁而过,走前门而出。大娘看着这三人的背影,一瞬间被点醒,急转身走向后院,奔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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