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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雨来的突然,行人为了避雨,三三两两的涌入酒楼,趁着雨季,享受这别致的闲暇。
俞晚舟一手拨着算盘一边叫店里的伙计招呼客人,客人有的闲谈,有的酣畅淋漓,讲的大多是生活的琐碎,伴着酒香,倾洒在这一处酒楼。
忽而某刻,喧闹声降了一息,俞晚舟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门口。
是醉香阁新来的琴师。
琴师一身白衣,清冷如玉,即使身处市井之地依然清新脱俗,尤似天上月。
可惜眼盲。
琴师手执一竹制盲杖,另一只手捧一把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摸索着来到柜台。
不多时,众人回过神来,继续之前的闲聊。
俞晚舟坐在柜台后,一抬眸,就看见琴师缚在眼睛上的青色丝绸。
不由得惋惜,好好的美人,怎的瞎了眼睛。
“客官需要什么?”
“劳烦来一壶……就最平常的酒吧。”
俞晚舟心下了然,这琴师应当是头回来酒楼罢。
俞晚舟先吩咐了小二去备酒,又怕他眼盲行动不便,于是道:
“我先带你找个地方坐着吧。”
“多谢。”琴师一顿,又道“寻个角落即可。”
“成。”
他领着琴师坐在一旁的窗边,雨势连绵不断,仿佛一道雨帘。
有冷冽的风顺着窗户灌进来。俞晚舟看他身形单薄,衣服已经湿了几处,怕他着凉,于是把窗合上。
琴师把琴安置在一旁,俞晚舟瞥了一眼,琴用布包着,看不到琴身。
琴师身上已沾了雨水,琴布却是干干净净。
很快,小二上了酒来。
俞晚舟在琴师对面落座,为他斟了一杯酒,琴师颔首道谢,抿了一口。
这酒并不辛辣,而是香甜,如饮甘露,琴师尝后一愣,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如何?”俞晚舟将他表情收入眼底,好奇道。
琴师没有答,反而问他 “这酒可有名字?”
“灵溪。”
“初品清凉细腻,后味满是香甜。”琴师思索一番“我以前在别处喝过一种酒,味道与其并无差别。”
俞晚舟立刻否定,“不可能,这酒只有我这醇兴楼有,乃我独创,从未将方子卖与他人。”
陆灵溪眼角轻颤,“是么?掌柜何许人?”
“俞城本地人。怎么?”
“无事,许是我记错了。”琴师摇头,脸上还是那抹淡然,俞晚舟却品出一丝伤感,只是还来不及细思,又听他道“毕竟已经过了太久了。”
说罢,琴师不再言语,只独自品酒。
还是个有故事的琴师。
恰好又有客人来,俞晚舟起身前去招待。
醇兴楼酒品丰富,菜色多样,加上近几年俞城人数增了许多,所以,虽然酒楼开的年份不久,客流量也是有增无减。
待俞晚舟忙完手上的事,天已经黑了。他扫了酒楼一圈,一眼就看到那清冷孤傲的身影。
那琴师居然还在。
左右无事,他走向琴师,离得近了,他看见了桌上见底的酒壶,还有琴师稍红的脸庞。
俞晚舟没什么墨水,夸不出好听的词,只是觉得,这人生的当真好看,比以往见过的人都要好看。
听见脚步声,琴师原本看向窗外的头微偏。
只听来人停至桌边,随后一道声音响起,“客官还需添酒吗?”
是掌柜。
他摇头,“不用。”
他想着掌柜会自行离开,于是继续看向窗外,不再管他。
本来想避雨,结果雨愈下愈大。
琴师暗自叹息。
“已经戌时一刻了。”
“嗯?”陆灵溪疑惑半瞬,随后反应过来,掌柜这是要赶人了罢。
于是起身付了钱,“这就离开。”
“哎?”俞晚舟看着那钱,明白他是误会自己了,连忙拦他,“不是,我不是要赶你,只是怕你看不见,不知道时辰,所以来提醒一下。”
琴师显然没料到这一层,只是他已经站起,钱也付了,已然没了兴致,只向他道谢“多谢掌柜,天色既已晚,我也该走了。”
“你带了雨具么?”
“没有。我住处近,一会就到。”
“那你慢些走。”
“嗯。”
俞晚舟见他如此,也不好劝,待他走出酒楼便做自己的事去了。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俞晚舟瞧着客人走的差不多了,自己也不需要守着这儿了。他店里的伙计都是宿在酒楼的,酒楼打尖才歇息。
雨依旧在下,有些顺着窗户飘了进来。
俞晚舟走到窗边,想将窗户合上,看了眼外面。
细密的雨线顺着屋檐落下,白衣琴师立在屋檐下。
俞晚舟吃了一惊,他竟没有离开!
俞晚舟明知故问,“公子为何还在此处?”
那琴师回过头来,抿唇“听雨。”
俞晚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于是打趣道“那为何不回去听?”
琴师皱眉,将琴往怀里一拢,就要往雨里走。
俞晚舟哪里知道这琴师这般不经逗,赶忙拿伞追出去,“公子,我方才只是想逗逗你,你别气啊,这雨这样大,去我酒楼躲会雨吧。”
“不必。”
“那我送你回去!”
“不必。”
“……”
怎的脾气这样大?
俞晚舟没了法子,突然瞥见他怀里的琴,灵机一动,
“公子就这样回去的话,琴必然会湿透的……况且雨夜多险,就算不为自己考量,也得顾着琴不是?”
这话听着没有道理,琴师却认真思量起来。
俞晚舟觉得有些好笑,这琴倒比人还要重要。
许久,琴师颔首“有劳掌柜。”
“我姓俞名晚舟,叫我名字即可。”俞晚舟顿了一下“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琴师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带了一抹笑,回他“陆灵溪。”
俞晚舟一愣,也跟着一笑。
只是陆灵溪不知,他不是笑这巧合。
路上,陆灵溪一手抱琴,一手执着盲杖,俞晚舟为他撑伞,不知想到什么,问他:“陆公子先前说曾饮过与灵溪味道一样的酒,那酒有名字么?”
“没有,酒是一个友人带与我的,他并未说过名字。”
“那他约摸是从俞城买来带与你的罢。”
“不知。”
察觉陆灵溪神色落寞,他不再继续问这个,换了个话题。
“陆公子不是俞城人吧,头一次来?”
“嗯,我家在溪源。”
“溪源!离这不远啊,俞城与它还连着一条河呢。”
仿佛很熟悉般,俞晚舟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些溪源特色。
陆灵溪神色微微一动,“俞掌柜去过?”
“不曾去过,不过溪源人杰地灵,常听人讲起,久而久之,就晓得一些了。”
“人杰地灵……”陆灵溪呢喃一声,雨声盖着,俞晚舟没有听清,凑近道:
“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快到了吧?”陆灵溪是住在醉香楼的。
“噢!前面就是了。”
到了醉香阁门口,陆灵溪要给他报酬,俞晚舟不收,只叫他有空再去醇兴楼喝酒。
陆灵溪应下了。
当晚,俞晚舟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身处一山林中,周围空无一人,就在他茫然寻找出路时,一只鹿出现在视线中。
那鹿与寻常鹿不同,通体银白,浑身散发着荧光,鹿角状如桠枝,根部由白向粽渐变,眉间有一三片倒叶纹。
由为显眼的是它的一双极漂亮的眼睛,似星空般亮闪,又带着空灵的美。
灵鹿此时正在溪边饮水,姿态优雅,靓丽脱俗。
俞晚舟脑中便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不自觉的被吸引,想要靠近。
忽然,灵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望着俞晚舟。随后后退几步,转身跑向另一片丛林。
俞晚舟下意识就要追上去,然而还不待跑几步,他就踏入溪水,但却没有下沉,他竟立在了水上!
他呆呆的站着,溪面清澈见底,犹如镜面一般,他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水面。
随后,灵鹿的身影也出现了。
俞晚舟猛的抬头,灵鹿不知何时又折返而来,立在他身旁。
他想要靠近,然后刚迈出一步,溪水忽而开始流动,犹如突破时间的禁锢般,一切都开始动作。
他也沉入那溪中。
俞晚舟惊醒,四面都是熟悉的装束,这是他的卧室。
屋外,夜还正深,四周静寥。
俞晚舟却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