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不打不相识（1 / 2）

九月，秋意渐浓。

停风城北门外的杨树林，叶子黄的黄，落的落，斜阳纷纷，清风徐徐，安静又辉煌。

一个粗布衣裳的清瘦男子挑水走过。

普通人挑水，都是心无旁骛、吃力快走，就图一鼓作气，早些卸掉肩上的重担；这清瘦男子挑水，却慢慢悠悠，一步一潇洒，像走在乐趣中；百十来斤的水，仿佛是落在他肩头的两片树叶，轻巧点缀。

停风城的百姓说起这清瘦男子，都赞叹他一身挑水的本事——慢能踩死蚂蚁，快起来像追风，无论远近，一路走来，半途从不停下歇息。

即便路上遇见熟人，到了不得不停下说两句的地步，他也不会放下挑子，像忘了肩上还有一担水。

似乎也没什么，就是个力气和习惯。

在停风城，屠夫王六、铁匠老杨、整天笑哈哈的傻子张蛋儿，当真做起来，也差不远。

奇就奇在，一担水，只要上了清瘦男子的肩，不管多少，无论快慢，水都别想洒出来。

初时有多少，末时还是多少。

这就是功夫了。

清瘦男子刚来停风城时，展出这一路无痕的挑水功夫，见识过的无不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

但他并不是以挑水为生的水夫。

停风城地处凤翎国西荒边陲，常年干旱少雨，方圆百里也无湖泊河流。几百年来，停风城百姓吃水用水，全靠北门外的一口老井，因此在停风城有了“水夫”这一职业。

清瘦男子挑水，要么给自己，要么分文不收地给无依无靠的老弱病残——给自己挑水是必需，给老弱病残挑水，还分文不收，就是好人好事了。

所以清瘦男子虽然初来乍到，在停风城却颇受待见，尤其受过他帮助的老弱病残，对他不是送菜送鸡蛋，就是慈爱亲切一张脸。

清瘦男子心满意足。

但好事易做，好人难当，清瘦男子给老弱病残免费挑水，可不就断了停风城水夫的一脉财路？

在老弱病残那边他是好人，在水夫这头，他却是人人得而夯之的孬球。

清瘦男子挑水功夫了得，水夫们都服、都赞，他要是也做水夫，凭本事揽生意，谁都没话说，指不定大家还捧他当头儿。

但他给人挑水，却分文不收，这就不是抢生意那么简单了，是坏了水夫的规矩。

于是众所周知，清瘦男子来停风城一个月后不久，就被七八个水夫围在北门外的杨树林打了一顿。

本来水夫们约好打清瘦男子，只是个意思，由带头人沈小川随便搡两下，凶几句，让他得个教训，也就算了，并不预备真的动手。

但清瘦男子挑着水被围住的时候，既不逃跑，也不反抗，更不出言辩解或求饶，只道：“你们打吧，别糟践水。”

就放下挑子，往旁边随意一站。

水夫们面面相觑，有种一拳挥了空的感觉，继而失望、愤怒，这怂又不怂的样子，太气人，于是都上了手。

遭此一打，清瘦男子瘸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腿脚恢复利索，他仍继续给城里的老弱病残挑水。

停风城北门桂花巷的姜老头孤寡，八十多岁，走路颤颤巍巍，平日里清瘦男子给他挑水最多，有这份情谊，姜老头便拦住又要出门挑水的清瘦男子。

“小段啊，以后就别给我们挑水了，当心他们再打你。”

清瘦男子笑笑：“没事，他们打他们的，我挑我的，不相干。”

“孬球！上次还没把你打过瘾？你咋就不长教训！要是早四十年，像你这般岁数，咱老头还能替你分担些拳脚，可……”

姜老头急得跺老木棍，口中白沫子飞。

清瘦男子还是笑笑。

姜老头叹了口气，又道：“挑水也没啥，因为挑水挨打，就耽误事了。你说你，瘸了这么些天，做过一个烧饼？卖出去一个烧饼？看你也快四十的人了，不小啦，要挣钱娶媳妇呀！”

在桂花巷临街的拐角，清瘦男子开了个烧饼铺子，叫“段氏烧饼”；老辈人叫他小段，差不多岁数的，或年轻点的，叫他老段。

清瘦男子笑笑：“老姜，以后挑水，我躲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