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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傻啊,没看出来表小姐?嗯?”他低声道。
“啊?”伙计在他的暗示下,终于明白过来,叹气道:“想想那位姑娘,也挺温柔和善的,可惜啊。”
黎星星听到身后的议论,心中烦躁,但又不想去解释。她索性离开草药铺,往家中走去。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表哥好。
可惜表哥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的药,竟然和凌姣姣拉扯不清。
她到了家中,穿过长廊,厚厚的芭蕉叶随风晃动,漏出正午刺眼的日光。
黎星星眯起眼,触景生情,想起姨夫去世前的事情。
那日,她在外面,只有谢意在屋内侍奉。
黎星星不敢进去,姨夫精神不好,似乎是入了魔障,经常对着虚空咒骂,声嘶力竭。
槛窗半开半阖,传来姨夫的辱骂声:“孽畜,都是因为你,才害死了你娘,我要杀了你!”
然后是一阵噼里啪啦桌椅落地的声音,过了很久,表哥才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眶通红,许是因为姨夫,想起了很多伤心事。她看着他,什么都没说,扑到了表哥的怀里,小声哭泣。
他们是表兄妹。
是同样背负不堪命运血脉之人。
黎星星低着头往前走,直到拐弯时,有人轻声道:“表小姐安。”
她抬眸,是个有点眼熟的青年,身量较高,眉眼和善,穿着杂役的服饰。她想了一想,这人好像是谢家宗亲介绍来的,刚刚化气境三层,因为别的地方没有闲职了,所以先留在家里打杂。
“我表哥呢?”黎星星随口问。
青年立在一旁,毕恭毕敬道:“谢家主还在闭关。”
她一听就很生气,表哥当了家主后更忙了,不是做生意就是修炼,完全没时间陪她。她忿忿踢了一脚阑干,结果疼得直皱眉。
青年赶忙道:“表小姐可好?”
“不用你管!”黎星星并不正眼看他,刚想离去,又听他低低道:“表小姐,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她身形一晃。
已经很久没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了。
就算是表哥,也一心扑在修炼和经营药草铺上,何曾多关心过她?
她的泪珠子差点落下,但是黎星星并不想在一个杂役面前失态,加快脚步,离开此处。
“表小姐!”他在身后呼唤。
那个新来的青年杂役还是追了上来,一眼看到躲在假山里哭泣的黎星星。她满脸泪痕,瞪了他一眼:“我让你滚,听到了没有?!”
谢家待杂役都很友善,几乎不会用‘滚’这样的字眼。他听了之后并不走,而是取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递给了她。
黎星星接过,然后丢到地上,踩了几脚。
他没有生气,只是道:“若是能让表小姐消气,也值了。”
黎星星抬头,有些惊愕。
青年做了个鬼脸。
她流着眼泪,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他见她笑了,也笑了,又做了几个鬼脸,将她逗得笑个不停。过了会儿,黎星星才笑着问他:“你真有趣。你叫什么名字啊?”
“表小姐,在下方煜。”
“好,方煜。”黎星星起身,随口道:“明日陪我出去玩吧。”
方煜笑了笑:“好。”
幽暗的谢家地下石室里,躺着一个人。
他瘦骨嶙峋,披散一头黑发,凌乱的白衣上,沾满血迹。
旁边凌乱扔着几个瓷瓶,还有沾血的刀,断裂的铁链。
石壁上的蓝色火焰幽幽燃烧着,躺在地上的人,缓缓睁开眼。
火焰照亮了他浅蓝色的眼瞳,那张苍白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
谢意一手撑着地,想要坐起身来,但是浑身骨骼都疼,不是因为蛊虫,是因为毒药。
自从他将蛊虫引入自己的体内,回到家中后,就一直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试图杀死它。但是它太狡猾了,几乎不会上当,而他被毒药侵蚀骨肉,痛不欲生。
这种痛苦,跟情蛊发作相比,不相上下。
每隔一小段时间,情蛊就会发作,整个人都有难以压抑的欲望,恨不得被大火焚烧殆尽。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想一人,一个他已经单方面断绝关系的人。
幸好蛊虫也被毒影响,不会时时刻刻发作,让他还留一丝理智。
他躺在冰凉的石板上,三千烦恼丝落了一地,他想,这蛊虫以人的血肉为食,而且更喜欢喝动情后的人血。
所以,情蛊才会不断催动宿主情欲,以供养自身。
谢意有几次小小的成功,都是服下同等功效的毒药,渗入血液,让情蛊吃下。可是这样,杀敌三千自损一万,他越发招架不住了。
幸好她不在身边。
若是被她看到,真是何其狼狈。
他终于挣扎着起了身,算计着时辰,又配了几种毒液。既然选择了以毒攻毒,他就要不断试毒。
谢意凝神,掂量寻思了几次后,终于配好了新的毒液,并取小刀在自己手臂上一划,取了不少血液。
他的手臂上,已有数道刀痕。
他的神智开始有些不清,先前觉得还少了点什么,忽然就不记得了,拿着瓷瓶摇摇晃晃,险些将里面的毒液弄洒。
新一轮的癫狂又来了,他急忙将毒液一口喝下。
瓷瓶落地,摔得粉碎。
十多日里,情蛊虽然也中毒了,但是攻击越来越猛。谢意苍白的脸上多了诡异的红,他难受得恨不得撕碎衣裳,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闪现一个名字,他咬紧牙不愿喊出口,一丝血液,从唇角流出。
不、不可以……
不能想她……
情蛊猖獗,他的身体失衡,在狭小的石壁里,撞得头破血流。他想冲出石室,却被自己清醒时设下的阵法打了回来,狠狠落到了地上。
谢意没力气了。
他躺着,身体里翻江倒海,每一寸经脉里,都像是火焰在燃烧。他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感觉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一切忽然停止了。
浑身的潮热慢慢退下,另一种新的剧痛刺穿了他的天灵盖——
新配的毒药,终于毒死了情蛊,但是少了点什么,开始疯狂反噬!
谢意在海浪般的剧痛里,勉强有了一丝清明,这是之前难有的。他挣扎着起身,终于在试了二三十次后,盘膝坐到了地上。
他在打坐,将毒全部逼到一个地方。
不然,他真的会死。
谢意从小中毒,后来自己研制毒,所以身体才能遭受这么多。他闭眸打坐,三千烦恼丝飞舞,整个人像是狂风中的草芥,眼看着就能吹倒。
但是,他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谢意终于将毒逼到一个地方,他手持银针,面无表情,往自己身上扎去。
扎针放血,再配以良药,是他的解毒之道。
火焰闪烁。
时光流逝。
石室的门,重重地打开了,又关上。
盛夏的午后,绿树成荫,蝉声聒噪。一个杂役端着水盆,匆匆走过长廊,忽见尽头石梯处,走来一人。
只见他一身白衣,姿容绝世,灿烂的阳光漏下,照亮他一头银发,恍若雪山。
杂役惊得水盆落地,水花四溅。
“家、家主?”
谢意淡淡道:“嗯,有事吗?”
“没,没事……”杂役不知说什么,愣愣的看着他从身边走过。
谢意神色如常,回到房间内,取到几片玉简。
分别是各地店铺、药草园、灵石矿送来的简报,各店掌柜的会定期向他汇报情况。
其中也有一些特殊事件会写在里面——
如雾山来信中,有提到凌姑娘来找他,见他不在,留下一封信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