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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入魔了,脑子似乎的确没从前好用。

不知道是不是天公扫兴,忽的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傅灵起依然一动不动地倚在桥边,沉默地看着人群逐渐奔跑着离去避雨。

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上,霎时冷清了下来。

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撑开,绽放在古镇屋檐之下。

傅灵起恍惚地感觉,此情此景,似乎就在当年。

他微微垂头,手指还触在粗粝得石桥栏杆之上,任由清冷的春雨顺着发丝落在脸上。

三名散修默默地在旁边屋檐之下八卦:“这位兄台,好像有心事呢。”

女孩道:“我去给他送伞吧,咦……这个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人?”

三人望去,果然看见旁边有一名灰青道袍的年轻男人,戴着银色的面具,他手中撑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正站在柳树边看向桥畔上的雪衣人。

女孩喊道:“喂,道友,那是否是你的朋友啊,他似乎在找你呢!”

年轻男人转过头来应道:“嗯,那是我的朋友。”

年轻道人侧身往隔壁伞铺买了把伞,然后在雨中缓缓走向桥畔。

雪白色的油纸伞,在夜幕中,像一朵清丽出尘的栀子花,大抵是因为他身姿俊朗,撑着伞的样子也格外好看。

李十一慢悠悠地走上桥头,将伞倾向桥畔上的雪衣人。

灯光晦暗,李十一看到傅灵起面孔上湿淋淋的,泛着冷冷的光,高挺漂亮的鼻尖还落下一滴水珠来。

“前辈,好巧,你也在这里。”

李十一神色自若地朝他递过方才买的那把伞,倒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

傅灵起这样的身份地位和为人,总不会举报他逃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不过傅灵起怎么会在凡间?

李十一还是有些不解。

傅灵起抬起眼皮,怔怔地看着咫尺间的青年人。

离得很近,两个人撑一把伞,伸出手,就可以摸到他了。

沉默了许久许久,李十一感觉手都有点酸了。

雨气润润中,傅灵起伸起手,在晦朔的灯光下,摘下了那张银色的面具。

李十一还没开口,雪白的犹如栀子花的油纸伞已经落在了地上。

他被拥进了一个极其紧绷的怀抱中。

……甚至,有点凶狠?

李十一垂下眼眸,没了伞,湿淋淋的雨也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拥抱他的这双手臂,力气实在是有太大了点……吧?

就算是多年不见的好友,应该也不是这个反应吧。

更何况, 自从他断了情丝之后, 李十一和他都快三十年不见了, 说起“朋友”两个字, 似乎都有些勉勉强强。

虽然说李十一对外是死了的情况, 但是正常的反应,不是应该问一问他为什么还活着么。

不对劲,怎么想都很不对劲。

李十一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他拉开了游戏面板, 这些年沉迷修行,李十一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这里了。

【傅灵起:100/100】

李十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十一蹙眉, 好像也就二十年前他刚假死逃往凡间的时候, 有过一段闭关敛息的时间。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至少李十一总算是找到解题思路了。

虽然说, 怎么感觉好像更棘手了。

那傅灵起亲手抽掉的情丝,又长回来了么。

还是因为, 他当时的死讯?

李十一想了想, 觉得两个人还是坐下来交流一下比较好, 这样抱在一起实在是有点太亲密了。

他动了动, 想要挣脱开来:“前辈……”

傅灵起:“别动。”

李十一:“?”

傅灵起:“不要动, 我才不会醒。”

李十一:“……”

这下又给李十一干沉默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告诉傅灵起,自己并不是幻觉。

但是以傅灵起的修为, 怎么会分不清楚幻觉和真实呢。

——【“欸,你这有所不知了, 傅灵起已经二十年没有露过面了……有传言说,他入魔了。”】

李十一想到在【辟海镇】茶楼听到的闲聊,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二十年来,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不测么。

两个人僵持之下,在桥畔另一边的炼灵境三人小队也有点混乱。

“我说……他俩是不是抱上了?!”

“没有吧,站在一块聊天看起来重叠了吧。”

“太黑了也看不清啊,好像伞都掉了,这两位道友什么癖好啊,怎么喜欢站在在雨里闲聊?”

三人对视了几眼,还是女孩最活泼外向,毫不在意地冲那边招手:“喂——道友,还是来茶馆里坐坐吧!外面下着雨呢!”

他们已经坐到了茶馆店的二楼,此时是拉开窗户冲桥畔喊的。

傅灵起像是被这道声音拉回了点情绪,手上的动作也一松,李十一顺滑地借机挣脱了他的怀抱。

傅灵起用一种颇为微妙奇怪的眼神看了李十一一眼。

感觉今天的心魔,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李十一摸了摸鼻子,觉得此时果真是岔开话题的绝世良机:“去茶馆吧,别淋雨了。”

傅灵起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抹去李十一下巴上的一点水渍,目光有些温柔:“好,听你的。”

李十一:“……”

怎么形容呢,感觉更恐怖了。

李十一戴上被他掀开的银色面具,低头捡起伞,本来想递给傅灵起另一把,但是傅灵起显然没有这个打算,径直牵过了他的手指。

十指相触,倒是有些冰凉。

李十一:“……”哎,还浪费了买伞的钱。

李十一觉得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是要为傅灵起现在这个看起来……没那么正常的精神状态负上点责任的,认命地为他打伞,两个人一路徐徐地走到茶馆。

因为避雨,茶馆的人多,傅灵起生得英俊,两人身上又湿淋淋的,凡人好奇的目光自然不少。

好在炼灵境小队开的是个包厢,两个人走进去,就再也看不到那些凡人探究的目光了。

……改成面对炼灵境小队探究的目光了。

三个人的目光下移,看着两个人牵着的手,沉默地对视了一眼,交换的目光无非是“所以说刚才绝对是抱上了吧”“果然没有看错吧他们之间是有点不同寻常的吧”“我刚刚是不是影响到他们了”——诸如此类。

李十一:“……”他都活到这个岁数了,怎么今天一直忍不住想叹气呢。

女孩清了清嗓子,调节气氛地干巴巴笑道:“哈哈,雨,雨真的太大了。”

两个年轻男修立刻打圆场地为傅灵起和李十一倒上了茶,略有些语无伦次:“喝茶,两位道友,喝茶喝茶,哈哈,热茶,暖身的。”

傅灵起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杯。

转过眼眸,又看了一眼旁边李十一的茶杯。

傅灵起:“……”

傅大剑修终于从恍惚中抽出了神,察觉到了不对劲。

傅灵起看向炼灵境小队,缓慢开口道:“你们,看得见他?”

炼灵境小队互相古怪地对视了一眼,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答道:“看得见啊。”

“为什么看不见,难道这位道友修炼了什么隐匿身形的功法么?哈哈哈,那看来是修炼不到家啦。”

傅灵起:“……”

李十一:“……”

李十一察觉到茶桌之下,握住他的手指忽然僵硬了两分。

包厢内的气温,约莫降低了十度。

在这种古怪的氛围下,炼灵境小队又开始了迷思:刚才那个问题,难不成有什么玄机之处?

生气了么。

李十一叹了口气,抽出手指,单手端起茶杯敬向傅灵起:“前辈,喝茶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傅灵起沉默地看着他,没有接过,目光幽深如渊,看不清情绪。

氛围还是有些僵硬,女孩又干巴巴地打圆场。

“两位道友,呃,你们难得重逢,恐怕有不少话要说吧?不如等你们二人单独相处时,再秉烛细聊?”

她又看向李十一:“这位道友,戴着面具喝茶恐不方便吧,是有难言之隐吗?”

李十一正不知该如何面对傅灵起的目光,转向年轻女修道:“没有,只是习惯了。”

既然假死逃婚一事已经瞒天过海,李十一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能露面的。

他摘下面具,也抿了一口茶。

银色面具在茶桌上泛着烛光的潋滟。

年轻女修微微捂住嘴唇。

本来觉得方才搭讪的这位道友,已经生得俊朗非凡了……

炼灵境小队深呼一口气,交换眼神。

——“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

——“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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