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怨憎会21(1 / 2)

“会稽之祸,诸公可还有事启奏?”

年幼的周曜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这位少年天子正等着大殿中的沉默被某个人打破。他坐在最上面的这把椅子上,看着那些站着的,正被他俯视的老人们,有种被捂住嘴的感觉,右手重重地钳住左臂,但期待的勇气没有涌上来,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们说会稽死了很多人,尸体大都堆在城门前,还有一小部分散在城里……他们一定很痛苦吧?大部分都与传说中三叔府邸里的死法相同,殷公说都是那个乐安贼干的,齐公却说不是。

周曜也只是听说过那个名字而已,他杀了三叔,但自己没见过三叔的遗体,天子从未走出过这深宫。天子自那天起就知道三叔不会再来看他了,答应自己的事也没办法实现了。

“陛下,臣仍以为是乐安贼行凶,此贼擅一剑毙命,此次死者甚众,其中位列天下榜者有二,非强者不可为,那乐安贼能屠晋王府,自然也能屠会稽。”

殷公的最后一句像是在强调,似乎是想让自己想起那人杀了三叔,心仿佛被揪了一下。

“殷骠骑此言差矣,天下用剑之人无数,此前出了个不明来历的乐安贼,今日就未必不能有个会稽贼……诸公皆以为如此。”

齐庄这无赖般的发言让殷峤面色一沉,而其后朝堂上响起的应和声更是逼得他有了些面露凶光的预兆。

“陛下!这……”

“殷峤,汝敢仰视天子乎!”

妈的,怎么惹到了这个老货。

这大声斥骂的老者位居最前列,似一颗苍老的劲松般屹立在这大殿中,扎根在这朝堂上。长须垂至胸前,面色刚直,虎目寒光,其声若响雷,回荡在此间久久不能散去。

“张公勿惊,殷公思国心切……不至于此。”

周曜的作用体现出来了,他需要字斟句酌地化解矛盾,还要当心自己安抚的话语不要无意间冒犯了二人。

张敕这一声吼完之后,此次朝会也就结束了,群臣散去。周曜也在左右侍从的服侍下要离开这大殿,他走了出来,直视那刺眼的太阳,心中满是感慨:太阳竟愿意将自己的光辉施舍给我么?又或许是它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人,所以才愿意照耀我?

他想起了三叔对自己的承诺——总有一天,堂堂正正迎您出宫,然后去游猎,以天子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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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他不敢去看父亲现在的脸色。几个兄弟均外任了,自己曾经好歹还是个著作郎,后来也被剥了职事,挂个散阶在家赋闲。自己这个草包留在了健康,然而他也知道能留下来的原因不是他本人。

“清余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两天没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了,听每日送餐食的侍女说,清余现在像一头,一头……”

“择人而噬的野兽?”

“对,就是野兽!父亲明鉴。”

殷策很厌恶,或者说是担心这样的侄女,其实他偷偷去看过一次——原本典雅的闺房现如今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也不为过,破碎的铜镜和被撕得粉碎的字画赤裸裸地展示了主人的疯狂。

房门上有几道裂痕,他走近一看,竟然是用剑劈的!

一直以来,殷策都是个典型的出身膏腴之家的贵公子,喜欢吟诗作对,爱和些狐朋狗友清谈,也会象征性地在腰间佩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显摆,即使那剑从未出鞘过。

他觉得对不起四弟,他把女儿托付给自己,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倒也正常,毕竟这次是她第一次为家族谋划如此重要的棋局,一步步看着自己的布局被搭建起来,却在即将实现的时候被不讲道理地摧毁殆尽,任谁也不会好受。”

“父亲,失败了吗?”

“失败?如果指的是杀那几十个人,他们确实都死了,好像活了一个?不过无所谓了。但是……”

老人深吸一口气,然后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怒吼:

“但是他妈的人都死完了,失控了!现在那十四个门派不敢像之前约定的那样跳出来把自家弟子的死嫁祸给那乐安贼了,因为‘乐安贼’自己都死光了!是齐庄向朝廷上报了会稽的惨状,不是我殷峤!朝堂上那帮老混账又缩回去了,他们知道失控了,所以又缩回去紧紧靠着齐庄了!参与的那几家已经来讨说法了,他们死了爪牙,计划失败了!”

如果计划成功了,即使这些人的死状显然与乐安贼无关,他们也定是死在乐安贼的手里。到时候,齐修会因为失察被换下,力挺齐家的安家会因为窝藏乐安贼倾覆,齐家筑起的权力藩篱将被撕开第一个缺口。但是计划失败了,即使那些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为乐安贼所杀,却也可以再捏造出一个“新贼”顶罪。

“可是……死了这么多人,齐修总不能一点责任也没有吧?”

“死那百来个武夫算什么,重要的是证明会稽窝藏了朝廷要犯!可现在没人承认了,即便用的招式一样,甚至可能长得都一样,那帮老王八照样会说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殷策被吓得想要匍匐在地,他恍惚间看到一头老迈的雄狮发出咆哮。

“但是起码晋王的残余势力已经被强行绑在了船上,倒也不是一点儿收获也没有。至于那乐安贼……分明就是他,那帮瞎子装得倒是好!”

殷峤终于冷静了下来,想起了那个毁了棋局的存在。

“需要派人去会稽吗?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他在会稽了。”

“派人,派谁?派你过去被他一指头按死吗?那人早就不是寻常武夫了,你觉得这种背地里的龌龊手段会对他有用?到时候激怒了他,让这里变成第二个晋王府?此次谋划不成,寻下一个机会便是,现在是养精蓄锐的时候了。”

……

满目疮痍的闺房内,披头散发的美人如恶鬼一般挥舞着手中长剑,所过之处皆留疤痕,引得碎屑乱舞,在这屋内绘制出一副狂乱的画卷。

她今日没有穿那套平日里的男子装束,一身轻纱掩体,尽管身上衣物已破落不堪,雪白的酮体在空气中一寸寸绽放,这疯狂的剑舞仍未停息,像是要舞到时间的尽头。

当然,娇弱的身躯并不支持她这么做,仅仅片刻之后,这娇躯便把手中剑随意扔出,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此刻的她面色潮红,口中喘着粗气,眼里闪着炽热的火焰,嘴角甚至隐约可见晶莹剔透的口涎。她想举起自己的手臂,她要抓住此时在眼前出现的这张脸,这张没有五官,却好像在肆意嘲笑着她的面孔,它一会儿布满阴影,一会儿又变作自己的模样。

看来确实是全身无力,躺在地上的璧人连举起自己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那晚霞般的面容狰狞地咬着牙,齿缝里发出阵阵低吼,手臂被猛地抬起,她强行用自己的手握碎了那幻想出来的人。

“找到你,一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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