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选择的两端（2 / 2）

“没有当上修女，修女娃娃也不要了!”

丝毫不像在说气话，更像是在给自己打劲。

这就是劳拉，比起安慰，她更需要那个能哭能宣泄的庇护所。缘安心想，女孩远比自己要更加坚强。

自己是关上灯就害怕到睡不着觉的人，不只是怕黑，更担心漆黑的怪物会把她被病难折磨到所剩无几的生命一口吃掉。这样的恐惧从儿时开始缠绕了缘安一生，即使重活一世，睡觉开灯的习惯也始终被保留着。

“老师说明年春天还有机会，明年春天，我和姐姐一起去买吧。”

好吧，劳伦难免还是有点幽怨。

但是……明年春天吗……

缘安看着面前挂着泪痕向她微笑的女孩，却迟迟不敢回应对方的期待。

‘考上第一名就答应你吧’。

多么像啊，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轻松搪塞过去，就像女孩的老师那样。

然后这个女孩就会托着残破不堪的身子，拼了命的去向前追赶。

缘安暗自恼火，为什么每每这种时候自己就要闷声卡壳，对瑞贝卡是，对劳拉也是，沉默在这种关头意味着什么?婉拒?还是默许?

明明，女孩只需要一个简简单单的答案就足够。

好，或者不好。

女孩都能接受。

咔嚓——

清脆的细响打断了缘安的犹豫。

巧克力被掰成了两半。

“姐姐，吃巧克力吧，吃完，劳拉就要睡觉了。”

缘安怔怔看着女孩把半块巧克力送到她嘴边。

工艺有够差的，两块巧克力的味道简直天差地远，这回柔和的奶香中混杂着某种不知名的苦涩。

“姐姐，你说，女神会看着我吗？”

缘安牵着女孩的手，不如说，女孩学着缘安，牵起了她的手，一直送她到房门外。

“会的。”

“姐姐也会。”

女孩笑了笑，道了声晚安，关上了房门。

缘安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上的楼，以往她总会在心里默默数台阶，或者两步小的一步大的朝上走。

但现在，她实在没有这种心情，以至于上楼时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了正巧下楼的珨玛。

“卡提那小子对你真好啊。”珨玛指向她房门口盛满水的木桶，顿足道，“你舍得离开吗？”

“既然你都失忆了，何苦非要去寻找一个或许根本就不在意你的家族?若他们爱你，又怎么会把你孤零零一人遗弃在凶兽成群的大森林外?”

“回家……不需要理由吧。”

缘安垂下了脑袋，像阴影里的向日葵。

她实在不擅长撒谎。

“你知道么，比起赚钱，我更喜欢的娱乐活动是看年轻人表演口是心非。”

“他们可擅长这些，想说的话藏心里，答应的事做不到，前途无量的躲进世俗，渴望远行的被琐事束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像生活里必不可少的调味剂，咸了就加水，淡了要加盐，凑合一下，便成就了我的乐趣。”

“嚯，话里是不是多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不过反正，你也都知道了。”

珨玛耸了耸肩。

“我们不一样的。”缘安反驳。

“没什么不一样的，区别只是一夜过后，人们就会选择继续面对崭新的第二天，而我则会花费十年，百年，甚至更加漫长的时间用来回味这些酸甜苦辣。

这间老旧充满回忆的庭院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当时我还不是旅商，而是一位风头不显的游侠，第一位劳伦那时还只是个年轻的樵夫而已。”

“我们都是一样的，就像现在我要下楼，你碰巧上楼，我要去吃饭了，而你准备回房间。”

“再伟大的人也总在干些小事。”

“不一样的，从来就只是必要时刻做出的选择而已。”

缘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么多，但心乱如麻的想法确实被这番言论理清了不少。

她回到房门前，提起木桶，却发现后面还放着一份油纸包着的暖胃用的药膏，以及余留着温热的晚饭。

缘安把木桶提进卫生间，又推开了书桌窗，仍由冷风灌进屋子里。

森林依旧静谧，巨大头骨仍然伫立在那里，缘安坐在书桌前，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着饭。

眼泪不自觉就吧嗒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