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翻天(1 / 2)

老爷子嘴角抽搐,红着眼抱着孙子回到家里,放在属于张拾自己的小小热炕头里,看着瘦小而不再孱弱的小身板,倔强的眉眼。张二爷长长的叹了口气,把那面精美的小盾牌放在正中的书桌上,关上房门。

老爷子沉默良久,噗通一下,跪倒在盾牌面前,白须颤抖,激动的不能自己。“仙路已开,阿大你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说罢,嚎啕大哭,几乎痛不欲生。

这一幕若是让外人见了,绝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二爷何等倔强,天资聪颖,做了一辈子张家话事人,久居高位,为人极其矜持。只是今日居然会哭嚎至此,可见心头郁结积压了不知道多少岁月,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

张老太太则躲在房门外,偷偷看着自家老头的动作,眼角又滑出了大滴的老泪,捂紧了嘴,一声不吭。

张拾这一觉,睡了整整七天七夜,堡子里人都传说张拾被毛蛊神抓走后,虽然找了回来,但却被迷了心智,恐怕这次凶多吉少。前后张家的族人却懒得解释,继续大兴土木。看到这场景,不由得那些外姓人也开始半信半疑,于是一股建房的高潮直接掀起。群众总是爱跟风而且无脑的,张二爷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证明,这个结论虽然有点伤人,但也总是正确的。看到很多人因为房产田地夫妻反目,兄弟之间甚至拔刀相向。老爷子一面规劝族中子弟不可效仿,另一面却对这世人的嘴脸早就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多奇怪。当富贵临头之时,对很多人来说,其实并不一定就是好事。人心,禁不住考验。

张老太太每天给孙子熬粥喂汤水,虽然辛苦,倒是也不见她有多难过。因为她最清楚,张拾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每天身体都会排出或多或少的恶臭废物,皮肤变得白皙,晶莹剔透,甚至头两天体内的血管、骨骼都清晰可见,把老太太着实吓得不轻。

只是张二爷看了后说没事,过几天就好。老太太也就只得忍着心里的惊骇,半信半疑地继续观察一下再说了。眼见随后几天孙子逐渐恢复正常,而且五官也更加精致,书卷气质浑然天成,活脱脱就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小秀才”。老太太这才完全放下心来,总算知道,这根本不是得病,而是“进化”。

张二爷吩咐老太太就用清水白粥这些最简单最干净的东西给孙子喝,老太太只恨自己家没有灵丹妙宝,只能无奈的依言用心照拂,每日用清水擦拭宝贝孙子,保持干净整洁。

而昏迷中的张拾,脑海中只有一句喃喃低语一直在回响:“自由,像风一样自由……”

一觉醒来,张拾觉得神清气爽,宛如脱胎换骨一般。只是自我良好的感觉连两个呼吸的功夫都没能维持下来。一瞬间就被一股排山倒海的饥饿感直接压垮。颤抖着嘴唇,对满脸惊喜的爷爷奶奶只发出了一个字:“饿……”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节奏,仿佛谁都忘了那场莫名其妙的龙卷风,也没有人记得那天张拾的神秘失踪。只有张拾自己知道,天地间的“风”元素,从那天起,跟自己有多亲近……就像黏人的小妖精。

摸着胸前贴身肚兜里硬邦邦的那块盾牌,张拾不禁莞尔。张二爷坚持要他随身携带这块唯一的传家宝,考虑到总是戴在身上不像话,也太过于显眼,于是让老太太直接缝到了大红肚兜里,里面还塞了好多棉花……

张拾也没法拒绝,只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回想起爷爷讲述的关于这件传家宝的由来,还是让张拾内心震撼不已。

那是大概在九十年前发生的事。那时的张二太爷,也就是如今的张二爷的父亲,正值当年,带着自家几个兄弟一起贩卖牲口。张二太爷有个非常文气的名字,叫张鸿儒。虽然一天学堂都没上过,但是天生就是个机灵人,不愧“鸿儒”二字。学东西都快,几乎过目不忘。人又生来精明,非常会来事儿。年纪轻轻就颇得上一任老土司和县城甚至是省城的几个大商贾的赏识,攒下了一点家底。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张家别的没有,就是兄弟多,亲兄弟加堂兄弟几十个。张二太爷也是会借势并造势的人,就倾尽家产,私下购买了马匹、武器,拉起了一支队伍,对外号称是行商的马帮,其实内里就是官道上来去如风的马贼。一时混的风生水起,压得其他几个大姓根本抬不起头,几乎霸占了这一方小天地。

对一个族群来说,弱小和无知其实从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张二太爷从来都是谨慎小心,左右逢源,虽然做的是个见不得光的生意,但是跟当时的官府,地方的各民族势力还是都保持着相当的默契和尊重。

此地本就是多民族混杂的地区,经过千百年的同化,其实大规模的民族纠纷已经非常罕见,大家都说一样的语言,吃同样的食物,只要能过得去,谁也不会跟谁死磕到底。除了有些生活习惯和宗教文化不同,大部分时候,那些头面人物,其实私底下都是推杯换盏,心照不宣的。

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张二太爷来说,最大的威胁始终是那些盘踞在脑山里的吐谷浑人。同时,他们也是张家马帮最大的货源地,张二太爷之所以可以获得稳定的牲口、皮毛供应,还要仰仗着那些番子的支持。受制于人,得罪不起。

吐谷浑人世代居住在这脑山的雪峰草场之下,千年前一场大战,被彻底打残。人口数量一直无法恢复,加上资源有限,外乡人又不断涌来,挤压本就有限的资源和空间,日子过的更是步履维艰。时不时必须带人出山打草谷,否则族群的生存都难以为继。

当时的吐谷浑头人“土南山”与张鸿儒因为一次巧合,误打误撞共同剿灭了初来乍到的另一波流民。算是不打不相识,自此,算是结下了交情。

明里暗里的,张鸿儒就顺势给吐谷浑人做起了暗桩,也趁机消灭了一些不方便亲自出手的对头。双方也算各取所需,合作愉快。平时互相销赃,走铁贩盐,做些暴利的买卖。

涉及到吐谷浑人的脏水,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曾有那新上任的知县老爷,内陆举子出身,血气方刚,满脑子治国治世的理想,不甘心就此埋没在塞北边陲一隅之地。急于立功升迁回朝。一上任,便想要征讨吐谷浑,于是派人四处搜罗证据。其实证据哪用搜,这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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