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山(1 / 2)

张二爷,今天家里稀客盈门,真是有点忙不过来了。下午刚送走了赫斯文一群洋人,黄昏时分又来了一位故人。

最近堡子里诡异事频发。从张连贵的莫名其妙失踪,到最近还有不少行脚商人在堡子附近亲眼见到山精蛊魅现身。再联想一下外邦人的到访,山雨欲来风满楼,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将要有大事发生。

不得已,乡里们只好从附近老爷山上请道人下山来做场法事。希望能够趋吉避凶,顺利渡过这场未知的危厄。

未知,往往更令人心生畏惧。于是人们就普遍采用一种自己不理解的方法,来对抗新的不确定,这并不可笑。

胜番河是一条多情的小河,绕出土司堡子,穿过钟灵村,又围着一座小山转了半个圈。才一路不舍的向着西南缓缓离去,于三十里外汇入湟水。从此浩浩汤汤东去,再不复返。

而那小山,就是老爷山。

老爷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道人。

这个老道人,张二爷自然认得多年。想当初俗家的时候,也就是那南面钟灵村的农人。

本姓徐,人称徐老蔫,不怎么出彩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不过命运多舛,青年时期老婆生孩子难产,母子俱亡。家中父母心痛之下,也分别前后脚归了西。徐老蔫迫不及防遭遇人生巨变,心灰意冷之下,看破红尘,贱卖了祖产,于村后老爷山道观,长跪了三天三夜以求做个出家人。

当时的老观主见他身世可怜,同时也为他心诚所至,就收他做了入室弟子。可谁能想到,没几天,大帅就带军队打了过来,直接掀翻了旧官府。

这大帅本是外族,信仰唯一真神,最是看不惯这些拜泥偶的异教徒。于是本就没几个人的老爷庙就遭了殃。道观几乎被拆,神仙金身全部被捣毁。几个弟子都做了鸟兽散,唯有徐老蔫早已心如死灰,古井不波,依然侍奉在老观主身边。

结果没几个月,老观主就被大帅派人抓走,直接在县城西门当众砍了头。徐老蔫作为山下本地人,人们同情他命苦,便都替他遮遮掩掩,只说是看庙的民工而已。官府也就懒得再进一步追究,侥幸被保一条命下来,任他在山上自生自灭。

但是没几年后,又闹开了革命。大帅兵败如山倒,落荒而逃。新政府尊重信仰自由,还专门给颁发了庙堂认证证书,这徐老蔫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新任老爷庙观主,兼任本地宗教协会理事之一。

命运又一次像开玩笑一样的大调头,也算造物弄人,令人唏嘘。

这徐老蔫门下没有弟子,常年山头修行,吃个水都要下山自己挑。这老爷山虽然并不高耸,山势较为柔和,但是一来一回也足有十五里山路。加上山腰还有几亩庙产,徐老蔫毕竟农人出身,不忍荒废,也就种起了粮食蔬菜,一年一季,倒也不算太忙。

每日往返于山间,辛苦却也踏实。真正过上了隐士神仙的生活。政府每个月都给发工资,还偶有拨款。比起过去,那真是不可同日而语。老蔫就买了砖瓦、水泥、角钢等建材,放至山脚。但凡善男信女上山烧香时,生活本就拘谨的则不需捐钱,从山下带砖瓦等上得山来,放置山门口,就算功德。

日积月累,小小的老爷庙,居然让他弄了个有声有色。添房加瓦,气象一新。而他本人,也不再邋遢糊涂,身子骨愈发健朗,岁月蹉跎不见老朽,反而面色红润,鹤发童颜,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哄哄不知根底的外乡人,那是绝对没问题了。

张二爷自是对他非常熟稔,知道徐道人的一切俗家历史,心中自是不信他有什么道行。

也就是没得选择,当地人大多就近信仰老爷庙的三清玉虚传承。也就只当给乡邻们安个心好了。他自知等大批外乡人来了之后,其中自不乏能人异士。这些山猫野鬼,跑都不来及,怎可能闹出什么风波。目前的重重端倪,恐怕也是山雨欲来,这些山精蛊魅有所预感,正打算逃窜,有点失了章法,所以才被人不经意发现所致。

徐老道却是意气风发,跃跃欲试,大有一副降妖除魔的架势。整个人早没了往日颓丧的神色,一副飘飘然的得道高人的地仙风范。其本人,这些年大致也确实看了不少三清典籍。一个人在山上除去偶尔务农,又没事可干,练了些术法也确有可能。毕竟有时间,有条件,勉强也算修道大半辈子,与凡人自是有些不同。常年独居深山庙宇,当然也不惧那些山精野魅。

听张二爷简单介绍了一下最近一些反常的情况,老道双眉紧锁,沉吟了半晌。

突然开口问道:“张家阿哥,咱们都是本地人,您又是读过书的,应该知道这大东沟的由来吧?”

说到这里,张二爷不禁心里一个激灵,连忙问道:“徐道长的意思是……这些事,与那东沟的传说有牵绊?”

徐老道缓缓点点头,“我思摸着……应该错不了。”

“可是,那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界的事情,到现在都是胡传,当不得真。”张二爷连连摆手。

“无风不起浪,有时候,传说比正史的记载还要更可信。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点道理应该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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