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目灼灼(2 / 2)

关琳琳的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妈,这两条路我都不想走,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我脑子里全是乱的。但,但我觉得方圆不是侬说的那样的人,他对我真的很好,他是真心爱我的,而且事情发生以后,他也从来没有推卸半点儿责任,还一直跟我说对不起。而且,这个事情真的也不能全怪他,我、我自己也有责任,我不该喝酒的,是我酒后先失控,所以他才没忍住的,所以,所以我也是有责任的。”

关母望着自己的女儿,在心中长叹一声:“这个傻孩子啊!”

她让女儿抬起头看着自己,“侬很爱他吗?”

关琳琳脸上挂着泪,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嗯,妈妈,我很爱他。侬还记得吗?在大学里那次我得阑尾炎,要不是他的话,我可能连命都没了,手术后也是多亏了他的照顾,我才康复得那么快。”

“傻丫头,感恩报答的方式可以有很多,最蠢的就是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侬是选择人生伴侣,不是找玩伴,不能光靠感觉,更不能拿青春赌明天,婚姻不是过家家,不是儿戏。”关母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真后悔一直把孩子保护得太好,让她一点不知道人情冷暖和人心险恶,让她到了这个年纪心智却依然幼稚得像个孩子。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咬了咬牙,拍拍女儿的手,说“待会儿侬爸爸回来了,我跟他商量下,侬先别多想,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会儿吧。”

午后打发姆妈出门去买东西,关家三个人坐在书房中,关父面色铁青地发话:“琳琳,侬待会儿打电话给他,让他尽快赶到上海来,住的地方我们会帮他安排好,就浦江饭店好了,侬就说我们要见他,有事要商量。记住不要透露我们住哪儿。”

舒方圆至今依然记得那次见面的每一个细节。一路上,他一直反复思考着自己要说的每一句话,预想着他们会问他的每一个问题,忐忑不安中也渴望着能拨云见日。

他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昂着头,把背挺得笔直,远远地望见了十里洋场地上,这座名不虚传的西商饭店,古典主义巴洛克式风格的建筑,是那样辉煌夺目,仿佛在暗暗嘲讽着他是个乡下的土包子,他感觉自己一点点地矮了下去,当他踏进浦江饭店的台阶,眼前典雅奢华的装饰击穿了他剩下的那点底气,他的心一下子就虚了。

为了这次见面,花了他将近整整一个月的工资,他特地去定做了一套中山装,买了一双真皮皮鞋,他把皮鞋擦得锃亮。他对自己本来还是很自信的,挺拔的身姿,丰朗的外貌,在校园里也曾引来不少爱慕的目光。

自小到大,他一直被看作是寒门娇儿,自诩与众不同,他满以为走到了京城,读了大学,自己会和原先的生活彻底告别,从此自己能和那些出生就自带光芒的人平起平坐,现实却冷酷地嘲笑着他的天真,现在的他才知道自己曾经的想法何其幼稚。就像一群人在街头等红绿灯,看起来大家都等着同一件事,也有了相同的起跑线,可是当绿灯亮起,走路的、骑自行车的、坐公交车的、开小轿车的,甚至是推木板车负重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是任凭你怎么样努力,怎么样追赶,也无法弥补的差距。鲁迅再见闰土时,闰土一声“老爷”,任凭他们有过怎样的儿时情谊,他们之间本身就隔着生存和社会等级的鸿沟。

或许是穷怕了,他对自己的将来有着清晰的规划,他不会去招惹那些和他来历相似的女孩,向下选择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首选当然是北京土著,但这些小姑娘,要么有着他不敢冒犯的威仪,要么练就了洞悉真相的不屑一顾,实在没什么合适的突破口。只有这个眼神清澈见底、娇羞柔弱,单纯得像朵百合花的上海女孩,是他眼中刚刚好的那只小白兔。喜欢当然是喜欢的,她干净简单,甚至带着点儿傻气,他打听过她的家庭背景,如果能顺利把她娶到手,实现阶层跨越就不是难事,他也相信自己能让她幸福,这是皆大欢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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