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倾我一生一世念176(1 / 2)

  长长的通道,由于没有人,连灯都没亮几盏,是昏昏暗暗的。她走在通道里,火车向前行,她在向后走,有一种不真实的逆流而上的错觉。

  走到车厢接头那里,远远看着一个挺秀的身影靠在门那里抽烟。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薄薄的双唇微微地抿着。双指里夹着一根烟,只是燃着,没有抽动。仿佛只是为了闻那个味道,一身的寂寥。

  那目光收起了清冷,是淡淡的疏离,只是还是孤傲着。仿佛只有用那一点孤傲来伪装,才能遮住周身脆弱的寂寥。

  婉初看着他这模样,好像初冬飞灰似的微雪都飘进眼睛里去了,明明是细微又柔弱的,却还是让眼睛和心头突然有了涕泪将至的酸楚。

  他们两小无猜的那半年岁月,到了后来怎么就成了这个状况?原来不想见他,是以为会恨他。可是真到见了面,才知道有一种人是爱不得、恨不得,一看到就只能心疼的。

  她小时候多喜欢这个孩子,是那种真心当作弟弟来喜欢的。她总觉得自己苦,等到幽篁独处了,才知道人人都有人人的苦,人人都是不得已。她一边不相信命运,一边又不得不相信,有一种推着人前行到不知远途何所似的东西,叫作命运。

  代齐这时候只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那里。借着昏黄的灯光,婉初似乎还能看到上头隐隐的旧伤痕。那伤痕别处看来是触目惊心的,到他这里,除了能勾出心里的疼,什么都想不到。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样一个日月光华神采斐然的人,除了那张脸是完美无瑕的,身上、心上早就是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他跟她何尝不是一样,不过都是被命运摧毁过的,又不认命一样,顽强地被自己粘起来的瓷人。说“没有心”是用来骗人的,人活着,心怎么会不知道疼呢?

  烟头烧到了尾,手指一烫,代齐才回过神。丢了烟头,一抬眼的工夫就看到她披着外衣静静地看着他。

  两个人隔着十几步,中间却又隔着雾暗云深的迢递关山。原是越不过去的,什么话都是多余。

  婉初本来还想再走走,可如今他在那里,她便不好再往前走。她本想安慰他一句“孩子不会有事情的”,可这些安慰的话才真真是无情又刻薄。

  难道不是你的孩子吗?他若只问她这一句,就够她伤得折戟沉沙、溃不成军了。

  那不仅是他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她原就是傻,她怎么会想不到呢?这责任,这血脉相连,是自他出生那一刻就有的,到死都不能改变的。那些被她死死埋进肉里的为人母的自觉,又撕心裂肺地钻出来。

  身体里还留着那孩子的记忆,陪了她许多的日日夜夜。是时时刻刻小心提防的不思量,又刊心刻骨的自难忘。她不知道,再见到那孩子,是不是也只能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代齐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婉初垂了垂眸子,复又抬起来,幽幽地说了一句:“烟抽多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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