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84(2 / 2)

  他不爱金银财宝,也不屑滔天权势,既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吃得极其简单,穿得只要整洁素净,一切都是别人给他打理好,他并不挑剔,连话都懒得多说。

  他知道他的心是空的,只是还跳着,也不敢不去活。他却做不到桂少爷那样闲散过活,他还得活着,守着那些想守着的人和事。他不过二十出头,却是个看不出年纪的人。目光是冷的,面容是冰霜一样的,瓷一样的一个人。看着坚硬,其实一碰就碎,因为心是空的。就算碰碎了,还得自己拾起来一片一片地粘回去。

  别人却因为这周身的冷鸷越发敬怕他,他心里觉得好笑,他有什么可怕的?

  看到桂少爷,却觉得自己连他都不如。不管他们落在外人眼里,是嘲笑、是讥讽或是觉得韵事一桩也好,好歹他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让他牵挂、被他牵挂,是不寂寞的。

  他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爱也没了,恨也没了。往事是被他埋藏的空白,未来也是一片白茫茫看不清的空白,那空白都成了寂寞。看什么都是恹恹的,是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的无边寂寞。

  他有时候会想起傅婉初,想起她小时候的一颦一笑、一乖一嗔。本来都遥不可及了,可因为遥远却越加美好起来,一想起来都能让他脸上情不自禁地浮出笑意来。

  到更深露重的时分,仿佛是“罗帷舒卷,似有人开”。他又想起那夜的疯狂和荒唐,他迄今为止最亲密的一个人,如今在何方呢?那一段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却全变成“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沈仲凌大婚的时候有人送过帖子来,他看着那帖子上的名字也是觉得难以名状的古怪。他们不是情深似海愧鹡鸰吗,怎么到头来也是劳燕南北各自飞了呢?

  却又觉得那样也不错,爱固然甜蜜,恨的纠缠也总强过空白。他也想寻那么一个人,让他爱,或是让他恨;爱他,或者恨他。可他等到浮生流转,才发现“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

  那个人终是不见了。

  落地大钟敲了十下,唐浩成这才抬头看了看时间。合上钢笔,叫了秘书小赵,问他:“白小姐生日要到了,我让你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赵忙笑着说:“东西都备好了。新进的火钻,个头大、切工好、成色好,光是配套的托子都花了一千。市面上,怕再难找到更好的了。这下白小姐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唐浩成也跟着笑了笑,希望吧,他总是希望她能笑的。不是敷衍的笑,不是卖弄的笑,而是真正的、从心底里发出的快乐的笑。上回送的求婚戒指,她是一点没放在眼里。他自然知道什么样的东西都难以入她的眼的。可心里只怕东西不够好,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把对另一个人的愧疚都补偿给她了。可心里,又极快地否认了这种想法。

  他记得头一回遇到白玉致的时候,他还不知道那个就是京州城里的第一美人。

  他偶尔也去交际,谨小慎微地多年过活,对女人向来都是避之不及的。他记得那是几年前陪太太荣幼萱,七月十五中元节在西山公园放河灯的事情。

  每年的这天,荣幼萱都会折上十五只莲花灯。她说二哥十五岁头上意外夭折,家里谁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情来。幼萱自小跟二哥关系最好,别人不去,她自是要给二哥祈福的。二哥从小就是被人称作“神童”的,博闻强识,国文、外文、算术样样都是颖悟绝人,人人都说二哥是荣家的栋梁,谁知道会遭了那样的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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