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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清晰的镜头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青年那张精致到过分面容,尽管情急,但那对偏浅的琥珀色瞳仁依旧盛满了这片林间所有的光亮,浮金碎影般微微晃动着。

某皇太子听见呵斥,从鼻子里挤出声闷哼,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手,长腿一迈,裹着他那件不沾尘土的长硬风衣,冷飒飒地站到远处,满脸的“我很生气,生人勿进!”

部分观众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咱们皇太子的臭脾气貌似从来不分生物,之前当着陛下的面也是这样。】

【我去,楼上的,你是皇宫里任职的哪位?】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荀桉一把搂过扑进怀里嘤嘤嘤抽着鼻子的委屈小鹿,给它多喂了几颗苞米豆,还责怪地瞪了西里厄斯一眼:“直播,你就不能收敛一点?”

“不能。”某人板着脸硬邦邦道。

“涉及暴力直播间会被封。”荀桉没好气道,翘起的卷毛立在风里,好像比小鹿身上的软绒还要蓬松,“你这样影响不好,去查查互动区有没有人被吓到。”

西里厄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绷着脸:“没有!”

荀桉:“……说谎。”

西里厄斯冷笑:“你自己过来看。”

荀桉:“……那还要你干嘛?”

某厚脸皮眼都不眨一下:“全陪。”

荀桉放弃和无赖沟通,安抚好小鹿继续前行。

西里厄斯不紧不慢地落在一步之后,但吃人似的眼神却时不时扫过飞得极高的智能直播球,像透过网线拽着每个人的衣领,恶狠狠威胁:胆敢乱传,本殿把你们一个个扔到星际战场上喂虫!

可惜千万观众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被皇太子这样威胁了,反倒脱敏的多过于害怕的,一个个该笑就笑,该皮就皮,反正西里厄斯现在又不能顺着网线摸过来。

人巡护员可说了,星球离首都星远着呢!

“西里厄斯,观众有发问吗?”荀桉的声音不远不近传来。

“没有,他们只是想问候我的父亲。”西里厄斯不屑地哼了一声,眼也不抬。

荀桉警觉:“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西里厄斯面不改色:“星网上有种东西叫做人X搜索,族谱都能扒出来。”

“这怎么可以——”荀桉攥了攥拳,鼓起勇气似乎想凑过来看一眼。

西里厄斯看着满屏飘过的【冤枉】,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对准镜头假装沉下脸:“再胡言乱语关直播,这里没有什么孩儿他爹,好大儿,桉桉崽之流!”

荀桉顿时小脸一红,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烟消云散。

他站在镜头照不到的死角,满脸认真地向直播间普法:“遵守星网文明公约,倡导绿色健康发言,人肉家长,随意叫孩儿他爹的恶俗习惯,都是不合理的,必须整改。”

弹幕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救命!我竟没想到,皇太子殿下高端玩家也自带绿茶属性。】

【俺觉得是被小鹿激发了潜力,纯纯的皇室心机boy。】

【该不该说,殿下好强势,和我们纯天然无污染的桉崽宝贝好一对天选CP。】

【NONONO哥哥他本身就是令人心动的存在呀……】

这条弹幕像流星一般闪过,拖着长长的会员色金尾,抹除不去的来自首都星的IP落款烙铁一般,深深烫进了屏幕后那双沉浸在黑暗里的墨蓝眼眸。

那人不停地把进度条拉回至荀桉露出全脸的那一刻,舔着虎牙,上划调高亮度。

嘶,够漂亮。

怎么会有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爬不动山的?!

荀桉极度无语,瞪圆了眼睛盯着背靠在岩壁上喘气的某皇太子:“停播前你没有说过自己不行。”

西里厄斯墨色的眼眸很冷,但呼出的气体却温热地化作水雾,像卡在山腰的金身佛像,脖子以上云海缭绕:“你也没告诉我这座山的后面积雪到腰。”

荀桉皱着鼻子:“原始星本来就四季共存,森林局的员工都知道。”

“你要是用这个借口装晕摔倒纯属碰瓷,本巡护员概不负责。”

西里厄斯抹掉额角的汗,泛白的薄唇轻轻抿着:“我是来疗养的,不是来找死的。”

荀桉抱着胳膊,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你从一开始就应该实话实说,主动告知既往病史,而且,有种东西叫做提前报备。”

“……那我请假了你自己直播?”

西里厄斯揪着荀桉的死穴不放。

荀桉危机意识上头,软乎乎的脸绷了起来:“你很可疑,什么职业能允许你来这里疗养?还经过了主任的审批?”

西里厄斯权衡着回答:“官方雇佣兵。”

“雇佣兵?”荀桉斜眼瞧他,“你继续吹我在听。”

“任务受伤,被后勤保障部分配到这休养。不然怎么我一则通讯就有军队的战友过来收拾烂摊?”

西里厄斯脸不红心不跳,连气都喘匀了,说的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

荀桉与他保持三米安全距离,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弱缺,以后下播了你就自己回屋躺着。”

“……”

“帝国之刃”西里厄斯无言可辩。

荀桉转身要走,旁的雪堆里突然扑棱出一只山鸡,飞羽发褐,布满了黑缘棕黄的斑纹,但又看起来很奇怪,因为它羽冠大部分是栗红色的,两侧还微微立着一对翠蓝色肉角。

西里厄斯分辨得了大大小小的虫族,却头一次栽在了一只鸡身上,沉默许久:“……嫁接的走地鸡?”

难道帝国丧心病狂的基因实验室没有被完全铲除,而是悄悄转移到了原始星?

荀桉可不清楚西里厄斯异乎常人的脑回路在加载着什么匪夷所思的玩意儿,只变了脸色,顺着雪面上的三叉脚印,一路往前摸索。

西里厄斯跟在后面,艰难地一步一拔腿,左右交换了十几次后,被某荀桉伸手拦了下来。

奶白色的皮肤看上去比板实的干雪柔软多了。

“别动。”

荀桉指着他即将踩上的平坦大路:“想再落地成盒就伸腿。”

西里厄斯默默缩脚,表示都听新手村村长的。

荀桉捡了根枯枝,在岩壁上使劲敲了下硬度,顺带答疑解惑:“这片雪被人动过,应该是埋了捕兽夹,触发机关弹簧咬合的那种。”

话音未落,他抓着枯枝一端抡臂插了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

西里厄斯三寸开外忽的张开一张铁嘴,深海巨鲨般的尖齿铁刺霎时合拢,一瞬间迸发的咬合力竟震崩了整个装置,直飞出雪坑,在半空中又被底部焊接的沉重铁锁扯回地面!

而被荀桉当做诱饵,标枪般掷出去的枯枝,底部已经完全被击穿,硕大的窟窿感觉北风都能倒吹进去,再往上就是四分五裂的树皮,然后是不成形状的裂纹,最后才是那只死死握住不松的手。

西里厄斯的视线从下到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那只手的背面,声音哑了又哑:“松开吧,木刺扎进肉里会引起伤口感染。”

荀桉却置若罔闻,绷着那张小脸继续往前探路,然后又换了根木条,一捅而下,快,狠,准——

雪地嘭的炸开,又是一只全新的捕兽夹。

再往前,再探,再炸……

荀桉在齐腰的雪里辟出了一条路,而这条路上仿佛刚刚开过打桩机,三五步一深坑,十来步一木棍,青年在最后一只捕兽夹前停住了脚步,而那双琥珀色眼睛里,彻骨冷意也同步飚至巅峰。

一时间,跟在后面捡破烂的西里厄斯,居然感受不到到底是自己的精神力在咆哮狂躁,还是青年瘦弱身躯里掀起了看不见的惊天巨浪。

越过荀桉的肩膀,他看见地上躺着一只完全被贯通了腹部的雪雉,浑身纯白的羽毛破败不堪,辉绿蓝色的尾羽也整根折断了似的,连带着泛紫的末端一起覆满血污,身下的枯叶与冻土皆是暗红一片。

西里厄斯以为小巡护员会哭,啪嗒啪嗒淌眼泪的那种,就像之前一边开枪一边哭那样。

可他没有,原本弧线柔和的侧脸轮廓似乎被雪地冷光反打上了成熟的阴影,尤其是那锋利的下颌线,仿佛经过刻刀修削似的,在他微微昂头望天的时候,与整个大地形成了一道微妙的平行线。

或许他害怕的,从来都不是自然,更不是直面生死……西里厄斯心动刹那,从荀桉那双映满天光的琥珀色瞳仁里,竟读出了一丝既冷漠却又慈悲的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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