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空白的溯洄（三）36（1 / 2）

或许他需要找到一个核心的问题，比如寻找历史的终结什么的。

现在将所见所知的碎片粘凑起来吧，如同拼图一般。只不过，要加入一些猜测、少许推断、零星恻隐之心。毕竟推演之路上有太多名为可能性的分支。如果他是更有学识、观察更加敏锐、行事更为果断的人，或许可以一条条斩断这些代表可能性的荆棘吧。

据阿伦·努提的叙述，帕辛斯福特上有最早的记载是菲比地的主人李·努提的笔记，他所建立的秩序一直维持。到了阿伦·努提作为菲比地爵士和远航会会长时，人们的生活繁荣稳定，剩余的产能足以支撑向岛外探索的研究。可惜的是，阿伦·努提是管理的天才，在技术上则是个半吊子，未能用即便是埃德多尔也听得懂的语言讲述清楚。

接下来是天灾。他听说过有模拟局部降雨的阵法，但是功能受限，只能用于沙盘之上。基于同样理由，也不是大规模杀伤性炼金阵。至于阿伦·努提所称的“龙灾”，埃德多尔一直持保留态度。

叙事的手段多样而无关紧要。龙、巨人、精灵、燃烧大地的火之鸟与用歌声呼唤海啸的魇影以及其他古老的种族，是小说家与史学家共同关注的话题。至于炼金术士——他们什么都关心。历史一旦经过叙述便与唯一确定的真实疏离，其本质不是脆弱，其本质却是脆弱的。

一路以来，埃德多尔听过许多人提起所谓恶龙。他们的说法极其模糊，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只有类似勇者斗恶龙的片段，甚至只言片语，将其更换为其它名词也可以成立。在故事中，祂没有支起庞大的黑色肉翼，没有冰晶般的棱片，也没有蕴含无上威能的低吟，祂所做的事情为未能体现出该种族的特质，唯有威慑和破坏。而即便是传说中弱小的史莱姆，也会有吞食的欲望。

假设那不是他认知中的龙，而是一个团体、一个设定好的破坏链条、一位掌握了毁天灭地之能的长寿者或者其他，故事的逻辑也通顺。也就是说，定义的偏差可能存在。

埃德多尔仔细回想，再次确认没有一处细节足以支撑龙存在这一观点。

灾难的起因无法确认，解开这个谜团的收益也在零与一之间波动。假设他知道了灾害的源头——乐观一些想，他大概是除了“知道”这一件事情之外无能为力。干预一方世界相连的源头并非他拼尽全力挣扎所能够做到分毫的。

更加困扰埃德多尔的是另一个问题——灾害的程度。

在阿伦·努提的回忆中，旱热带来了瘟疫，厚雪压垮了房屋，瓦砾与尸体共披星月，他们到达的第一个村庄保留着灾害最后的模样，但并没有一块生物的残骸。也就是说，那里是经过了清理。人口如此锐减，边缘分明还有废弃的村落。可以想见，岛上的生产力发展良好，而人口并未完全恢复。

灾难之后是一段空白。

然后来到现在，一个安定的、秩序分明的社会，由环城之王领导，教士播撒福音，善的崇高毋庸置疑。如果这便是死后的世界，倒也挺好。如果环城之王是人类，那么他确实完成了从未有过的壮举，所谓贤王也不及他的成就。

他询问过阿伦·努提，这位王出现得突兀，在他所知的历史中未现身影，不如说，这类统治者的称呼在阿伦·努提的时代并不存在。

“只依靠规则便可以生活吗？”他询问。

“足够……过多了。埃德多尔，人性是善的，我见过恶行，却从未见过恶人。指引我们生活的并非规则，而是具有唯一性的善，崇高的道德。规则的存在只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以实现某种野望。”

埃德多尔看着幽灵胸口的空洞，嗯嗯啊啊几声，略过了这个话题。直观得说，正是这个空洞使幽灵有别于人。

他再次在木桶中醒来后，听见了三个人的无端自语。看来这位贤王自身困难重重。

而异质——特殊的存在，大概就是他了吧？毕竟他可是桶中之物啊。

桶中之物需要冰水冲涮，加入糖浆，银叉子穿过叠好的羊肉……

然后呢？在这时间的流动之中，不变的是灵体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写日记了……

他也很久没有写信。在平日……平日？对，平日。他还有许多信件未写。如果没有这些信件，只有血亲会记得他吗?

天际线上有过太阳，有过月亮。月亮没有月相。它们都是浑圆的。抬头之后看到的应当是遮天的树网，日和月是……怎样的？

另外一个问题——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这破碎的屋顶。

然后……在被钟声裹挟进入这巨大的无用图阵之前，他听见女声的呼唤。

哦，真好听。他这样说，莫名得到了一些宽慰。

伴随流动的幻色，钟声应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