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醒来(1 / 2)

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你睁开眼睛,四周都是欧洲古典的装饰。一扇两层高的落地窗掀开,金色的阳光从外面的花园透进来,像是黑暗里拉开缝隙,尘埃上下浮动着。

你摸到身下柔软的被褥,它们散发着芬芳的纤维气味,平整又干燥。你不禁想到,这肯定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就连床头瓷杯里的红茶都散发着热气。你感到空气中有一丝冷意,猜想这时节大约是初秋或刚走出寒冬的春天,

你掀开被褥,赤着双脚踩到厚实的地毯上。这时,不知惊动了什么人,同落地窗一样高的房门推开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躬身走进来。

“主人,喝酒的时间到了。”

你很疑惑。喝酒?明明你还是个未成年人,这恐怕不太合适吧?而且,为什么像谈论天气和下午茶那样谈论喝酒?在你的印象里,喝酒是要去西式酒吧才能进行的事,是种放纵自我的解压方式,要么就是去西式餐厅里,和约会对象点上一杯醇香可口的葡萄酒,增添情调。为什么醒来就要喝酒?

你虽然疑惑,但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因此你穿着丝绸睡袍,赤脚站在原地,轻微点了一下头。

但在按别人的吩咐行事之前,你转过身去,端起那亮白的瓷杯,抿了口茶。发酵过的茶色鲜红清亮,深黑的茶叶就像干涸的血迹一样堆叠在洁白的茶杯底部,仿佛某种预兆。红茶甘醇的苦涩在舌尖晕开,给予晨醒时刻味觉的冲击。

可.卡.因让你的大脑明晰起来。在此之前,都像做梦。

管家悄无声息地站到距离你床沿三米远的位置,那里像是一道界限,他无权更加靠近。他像在谦恭地等待什么,那副样子让你想起他是个日本人,而你听到的也是日语而非其他语言。你再度望了一下那扇窗,外面透露的景色确实是间典型的欧洲花园。

他举着托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欧式的。

你似乎想起什么,伸出手。那是一名少年的手掌心,骨骼修长,皮肤稚嫩,年龄不会超过17岁。你摆弄了下手指,充分感受到这双手的肌肉里没有握住武器的本能,也迟钝的像是不能攻击人,你又感觉到了困惑。但这种困惑随着对身体的觉知和自我的觉察,意外减轻了。你茫然地拥有一种无限的自信,仿佛现在做什么都可以。

你举起手。

“主……人……”管家有些惊讶,也暴露出几许深藏的恐惧。那是猎物的表情。

没错了。你松开手,当紧屈的指关节打开,老人弯下腰急促咳嗽,绛紫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你不可思议地动弹自己的手指,回味刚才触摸到物体的感觉。

你再次伸出手,这次更加果断、迅速。

你亲眼看着敞口的玻璃杯凭空朝自己飞过来,就像魔法一样。

又像电影里创造的超现实,让你仍然感觉不可置信。

那盛满透明液体的杯子稳稳落在床头桌面,你有意放轻力道,于是杯脚只发出细响。但这声音也足够大了,在绝对寂静的宅邸,几乎没有活人的气息。它取代了悦耳的鸟鸣,玻璃空灵清脆的动静,让你感受到一丝欣喜。

伴着这份喜悦,你毫不犹疑地举杯,仰头一口饮下杯中液体。

想象中酒水的干涩并不存在,也没有引人不适的辛辣。一种纯粹的香气流淌过你的唇舌,浸透口腔。三种以上不同的味道渐次熏染开来,形成完全不同的体验。你感受到色彩、情绪和某种身体的记忆,这种打开回忆的新奇兼熟悉感,让你陶醉。

即使你什么也不记得了,你也还是会被酒精所吸引。

忘却一切过去和未来,你,只存在于芬芳美味的当下……

忽然,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打破了这绝美的体验。你猛地清醒过来,但不同于真正从梦中清醒,也不同于茶叶给大脑带来的助兴效果,那种醒来,是令人厌恶的、不快的。

你转头看向窗外。

一只乌鸦正和你对视。

这只肮脏、卑鄙的小东西,棕黄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酒精的美妙瞬间被令人作呕的厌恶替代,你甩下酒杯,任由玻璃粉碎的响动惊走那只恶心的小生灵。

你心底知晓它是无辜的。

可是任何与罪恶有染的东西,总该为这种不快遭到责罚。

你没打算放过它,那是一片过去的阴影,它沉重得令你无法呼吸,它折弯你的脊梁,随着记忆因酒精而弥散,你的体内也充斥着这种将你吞噬的血液,你的肉.体被污染了,这种污染几乎不可遏制,没有意志能够对抗它的意志。先是身体,而后是精神。

你的一切将会被……吞没。

你被恐惧和愤怒淹没了,眼前的景象也变得不正常起来。你伸出手,就像折翼的天使绝望地扇动翅膀。但迎接这种对自由渴望的,却是一阵来自地狱的召唤之音符——

“karasuna--zenakuno--”(咪来哆来--咪哆啦哆嗦--)

乌鸦啊,为什么歌唱?当词句一瞬间反映进你的脑海,温暖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抖索。全部的力量都在直面深渊时失去。绝望中,你奋力抓住一根绳索,寄希望于吊在悬崖边的那端,有人能够将你拉到光明里去。

可随着酒精催化的想象褪去,你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重影。

就像所有喝醉的人一样,你突然感受不到重力,世界失去了方向,黑的变成白的,白的褪色成黑。你伸出手,抓住的不是绳索,而是另一只柔软的躯体。

白鸟睁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你。

但你杀死了黑色的鸟。你轻而易举地拧断了它的脖颈,折断了它的羽翼。费尽千辛万苦飞进黑暗的窗棂中的生命,就这样在地毯上遗落一道不便清洁的血迹。时间久了,这痕迹就会变成深色,直到与地毯原本的颜色融为一体。因此,它不会留下痕迹。

你感受着手中有如神迹般的力量,心中生出比烈酒还要激昂的快意。

春天将走向万物凋零,丰收的果实酿造出美酒。

一个声音在心底的最深处嚎叫,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叩门叫你醒来。还有一张美艳的面孔在白瓷红茶杯的倒影里发酵、朽烂……

杀死那只鸟后,你光洁的脚底趟过散落满地的羽毛、粘稠的液体、抽搐的东西和碎玻璃,站到不断旋转、漆黑房间中那唯一一面镜子前——

在那致命的水银里,你看到一张天使的面孔和一双陌生的眼睛。

“kuu--”

空。那是你的名字,棕黄色的眼睛对视着自己。混血少年有着深遂的眼眶,瘦削的下颌骨,金色微微打着卷儿的发梢,白皙的面皮。任何看见这样一个生命的人,都会不由从心底里称赞,好一个完美的造物。

但少年的眉宇下藏着阴翳,瞳仁折射着无机质的光。金黄色的深处,空无所有。

而那黑色的瞳孔,在光线的刺激下收缩、颤抖着,好像一只折翼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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