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廷争（2 / 2）

上朝之前魏忠曾特意介绍过，按照排位，程阁老身后应是当朝次辅，户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隆文墨，此刻他微微垂着头，面色淡然，好像此间事与其不相干。

突然，一声暴喝。

“都给老夫住口！”

程之继站了出来，虽然发须皆白，但高大的身躯气场依旧十足。

朝堂瞬间平静，程阁老扫视一圈，众人连忙归位。

一声暴喝，中气十足，连带着朱恒延也吓了一跳。

程之继转过头，看到惊愕的朱恒延，心中一叹，连忙向皇帝请罪又跪伏在地。

朱恒延回过神来连忙说道“老大人，快请起。”

看到程之继起身后又道：“朕尚且年幼，初登大位，唯恐有负社稷，今见老大人身体康健，朕心甚慰。

老大人也不要再说甚么乞老还乡的话了，朕今如何离得了爱卿？没有爱卿，朕必成昏君遭万民唾骂！”

程之继听完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鼻头一热不禁老泪纵横，喊了一声“陛下”便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身后的次辅隆文墨，原先带笑的面庞也缓缓沉了下来，仿佛能阴出水来。

程之继今年六十八岁，五十九岁入阁，因其行事青天白日，光明正大，从而受到上任首辅萧桐的欣赏。

宣仁二十一年，当时的皇帝朱汶傅铁了心要西征蒙古，内阁六位阁老只有他一人支持，其余五位尽皆反对。

朱汶傅孤注一掷，当即将萧桐并其余三位阁老罢免，并任六十四岁的程之继为当朝首辅，剩下的一位阁老便是隆文墨，好在转向及时，被任命次辅。

于是一场发动数百万人的大战就开始了。

但是让程之继万万没想到的是，朱汶傅竟不顾劝阻，亲手指挥，当年十月强令百万大军只带口粮同时追击蒙古大军，一场大雪，回来的不足十万。

蒙古虽胜，三十万大军也所剩无几。朱汶傅逃回神京后，便杀了张瑾，言说受其蛊惑才有此大败。

同年十一月，蒙古联合女真南下黑辽，大梁无力抵抗万里疆土尽丧敌手，京营十二大营尽数开赴边境联合残部作殊死抵抗，最终拒敌于九边之外。

自那之后朱汶傅像个鸵鸟每日借酒消愁，不理政事。

程之继率百官苦求多日，方才洗心革面重新理政，好在有程之继尽心辅佐，朱汶傅也废寝忘食，局势稍缓。

两年后又逢大旱，朱汶傅自觉不是那块料，便将大权下放，由内阁首辅秉笔，他只负责盖印，后来更是将大印交付司礼监掌印太监。

又过一年天下康泰，国事也轻缓起来，他数次想将大权收回却遭到整座朝廷的集体反对。

朱汶傅的权威已失，虽还掌着军权却也吓不到衮衮诸公，况且大梁也再经不起折腾，所以只好妥协开始尽心培养太子。

但此时的程之继也成了朱汶傅的眼中钉。

太子早亡，程之继便将目光投到朱恒延的身上。

程之继本想朱恒延懦弱无能，只要不捣乱，再给他十年时间大梁必将在他手里再次强盛。

所以今天就来了一个以退为进，消除自己在新帝心中的权臣形象甚至获取新帝支持。

可是万万没想到，一直应声虫一般的次辅隆文墨竟算准了他的脾性设下了这么一个阴毒的局。

刚才的那一声喝，如果新帝真的是懦弱无能，不仅会让他的以退为进尽数落空，更会将他霸道无理的形象埋进新帝的心里。

有朝一日不仅会被废，甚至下场凄惨也未可知。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这种情境下，竟还会得到新帝的支持，刚才的那一番话已经将他推到了权利的最顶端，国之干城，不过如此。

一时间百感千回，涕泗交加，他需要的就是时间！再给他十年！

程之继心里想着：大梁从他手里衰落，也将从他手里强盛，为此他不惜成为架空皇帝的权臣甚至是奸臣。

否则他又如何死后去见逝去的萧首辅？

想到此处哭声不禁又悲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