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庄周无忌140(1 / 2)

透过深广王座厅的狭窄高窗,夕阳余晖遍洒地面,为墙壁挂上暗红色的条纹。石墙虽已为青绿和棕褐相衬、栩栩如生地描绘狩猎情景的挂毯织锦所覆盖,但在帝释天眼中,整个大厅依旧浸润在一片血红之中。

他高高坐在天帝宽大而古老的座位上。那是张钢铁铸成、满是狰狞尖刺利角和诡异扭曲金属的椅子,它正如欢喜天所嘲弄的那般,是张天杀的不舒服的椅子。眼下刚刚走出丧子之痛的他小腿不住抽痛,这种感觉更是无以复加。他身子底下的金属每一小时都越显坚硬,布满利齿般尖刺的椅背,更教他无法倚靠。当年天帝命令手下铁匠使用敌人投降时的弃械,熔铸成一张大椅时,曾说:“作天帝的不能舒舒服服地坐着。”天帝这傲慢的家伙该死,帝释天阴沉地想,就算他是父亲也该死。

“你能确定他们不是土匪毛贼?”坐在王座下方议事桌边的托尔轻声问。他身旁的海尔大学士坐立难安,奥丁则摆弄着一支笔。列席的重臣只有他们几个。前几天有人在御林里瞧见了一只白公鹿,埃芬博格大人和龙德施耐德爵士便陪伴天帝前去打猎,同行的还有半数廷臣。正因如此,帝释天才不得不暂代天帝坐在铁王座上处理国事。

好歹他还有椅子可坐。在王座厅里,除了几位重臣,余人都得毕恭毕敬地或站或跪。前来请愿的人群聚大门边,骑士、贵族与仕女站在挂毯下,平民百姓则在走廊上。全副武装的卫兵肩披金色或灰色的披风,威严挺立。

这群村民单膝下跪,不论男女老少,清一色衣着破烂,满身血污,脸上刻满了恐惧。带他们进来作证的三位骑士站在后面。

“土匪?托尔大人,”奥丁语透轻蔑。“哼,说得好,他们当然是土匪了。暗黑天手下的土匪。”

帝释天感觉得到大厅里的紧张气氛,在场人等不论出身高低,均屏息竖耳倾听。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满眼忧伤,若非脸上酒红色的胎记,本来还算英俊的卡斯爵士指着跪在地上的村民说:“帝释天大人,巨能丐全村就只剩这些人,其他的都和温饱镇、龙骨滩的居民一样,通通死光了。”

“起来,”帝释天命令村民们。他向来不相信一个人跪着的时候所说的话。“你们通通都起来。”

巨能丐的居民听了纷纷挣扎着起身。一位老者要靠人搀扶才能站起,另一个穿着血衣的女孩则维持跪姿,怔怔地望着帝释天。

“乔斯,”卡斯爵士对一位穿着酿酒师傅围裙的光头胖子说,“快跟帝释天大人说巨能丐村发生了什么事。”

乔斯点点头。“启禀陛下——”

“天帝陛下他正在黑水湾对岸打猎,”帝释天一边说,一边自忖一个人有没有可能终生居住在距天堡仅几日骑程的地方,却仍旧对天帝的相貌一无所知。帝释天穿着白色的亚麻外衣,黑羊毛披风用象征职位的银手徽章别在颈边。黑白灰三色,正是真理的三种可能。“我是天帝之手,即御前首相帝释天。告诉我你是谁,以及你对这些强盗所知的一切。”

“俺开了……以前俺开了……以前俺开了家酒馆,大人,在巨能丐村,就在石桥旁边。大家都说俺酿的麦酒是颈泽以南最好的,大人,请您见谅。可是大人,现在全都没了。他们进来喝饱以后又把剩下的酒倒掉,然后放火烧了房子。本来啊,大人,本来他们还打算要俺命,可他们没逮着。”

“他们放火把咱逼走,”他旁边的一个农夫说,“大半夜里从南方来,把田啊房子啊通通给烧了,谁要是敢上前阻拦就没命。可是大人,他们不是强盗,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来抢东西的,他们把我的乳牛宰了之后,把尸体丢在那儿喂苍蝇和乌鸦。”

“他们还把我徒弟活活踩死,”一个有着铁匠的肌肉,头上包了绷带的矮胖男子说。看得出他特别换上最好的衣服上朝,但那条裤子却布满补丁,斗篷也是风尘仆仆。“他们骑在马上哈哈大笑,追着他跑来跑去,还拿枪戳他,当成是在玩游戏。那孩子就这样跑啊,惨叫个不停,最后摔倒在地,被块头最大的那家伙一枪刺死。”

跪在地上的女孩伸长脖子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帝释天。“陛下,他们还杀了我娘。然后他们……他们……”她的话音渐弱,仿佛忘了原本要说些什么,自顾自地啼哭了起来。

卡斯爵士接过话茬:“可怜这些居民躲进庄园,可房子乃是木制,入侵者便将其铺上稻草,把他们活活烧死在里面。有些人开门冲出火场逃走,他们便用弓箭射杀,连怀抱奶娃的女人也不放过。”

“哎哟,真是可怕,”托尔喃喃道,“怎么会有人如此残忍呢?”

“他们本来也要这么对付俺们,幸好巨能丐的庄园是石头做的,”乔斯道,“有人想用烟把俺们熏出来,可那大块头说河上游比较有收获,就奔龙骨滩去了。”

帝释天身体前倾,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他每根指头间都是一柄刀刃,尖端是弯曲的利剑,有如爪子般从王座的扶手向外伸展。虽然历经了几个纪元,其中有些刃叶依旧锋利逼人。对粗心大意的人来说,铁王座称得上机关密布。歌谣里唱着当初花了一千把剑,经过末日火山的烈焰加热熔解,方才铸成王座。敲敲打打前后总共花了八十一天,最后的成品就是如今这座边缘如剃刀般锋利,无处不是倒钩和纠结的驼背黑怪物。这张椅子可以杀人,倘若传说属实,还真的杀过。

帝释天并不想坐上来,但如今他高踞于此,而下面的人民前来请求他主持正义。“你们有何证据指明这些是暗黑天的人?”他问,同时努力压抑怒气。“他们穿了红披风或打着标志旗吗?”

“大人,他们个个骑着骏马身披铠甲,”卡斯爵士冷静地回答,“手中持有精钢长枪和宝剑,还有用来屠杀村民的战斧。”他伸手指指这群衣衫褴褛的幸存者中的一人。“你,对,就是你,说出来没关系,把你跟我说的话都告诉暗黑天大人。”

老人低下头。“关于他们骑的马,”他说,“他们骑的是战马。我在马房里做过很多年,看得出其中差异。他们骑的马没有一匹是犁过田的,我敢以天上诸神之名发誓。”

“骑好马的土匪,”奥丁发表意见,“或许马是他们刚从别处抢来的。”

“这群强盗一共有多少人?”帝释天问。

“最起码一百个。”乔斯回答,而在同时,那位包着绷带的铁匠也开了口,“五十个。”他后面的老太婆则说,“好几百人啊,大人,根本就是一支军队。”

“好太太,我相信您说得很正确。”帝释天安抚她,“你们说他们没打旗帜,那他们穿的盔甲呢?你们有没有谁注意到上面的花纹或装饰,或者是盾牌和头盔上的家徽?”

酿酒师傅乔斯摇摇头。“大人,有的话那敢情好,可他们穿的盔甲样式都很普通,只有……只有那领头的,他虽然穿得和其他人一样,可您绝不会把他和别人弄混。大人,这家伙块头可真大,俺敢打赌,那些断言巨人已死的人没见过这家伙。他块头大得跟头牛似的,讲起话来声音响得像山石迸裂。”

“一定是‘魔山’!”卡斯大人大声说,“这还用问?一定是格雷果干的好事。”

帝释天听见窗户下方和大厅远端窃窃私语声此起彼落,不安的说话声也从外面的走廊传来。在场众人不论贫富贵贱,都清楚倘若卡斯爵士所言得到证实,代表着什么:格雷果爵士正是暗黑天的封臣。

他审视着村民惊恐的脸孔,也难怪他们如此害怕,他们起初必定以为自己被拖来这里,是要在天帝面前指控暗黑天大人为满手血腥的屠夫。他很怀疑那几位骑士有没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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