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提款机（2 / 2）

父母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他说自己升职了，现在是厂里的主管。——关于做了三年保安的事情，他是一句没提。

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法说。

父母欣慰万分，要他照顾好身体，努力工作，将来回老家买套房子，买辆车子，把婚结了。这样，他们二老就欣慰了。

他轻轻抹了眼泪，一个劲点头。

和父母结束通话，他的目光落到很远的地方，轻声道：“我不讨厌保安这个职业，但我不会一辈子都是保安。”

……

晚上，王一乐去站夜班。

到了岗亭才想起来，今天换班了，不应该他站班。

“瞧我这脑子，怎么连换班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看来是这几天太忙，糊涂了。”他挠挠头，思考接下来应该干些什么。

突兀地，他看向正在亮着灯的厂房，于是迈开脚走了进去。

厂里的保安王一乐都认识，因此他一路畅通无阻。

抬眼望去，整齐的人，整齐的机器，整齐的流水线。

王一乐看到好些人一边打瞌睡，一边在工作，奇怪的是那些打瞌睡的人居然还能跟上进度。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常态化的生活，早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吧。

“和麻木的流水线比起来，我觉得还是做保安好，起码自由一点。”他低着头，“大家都说世界的尽头是电子厂，随着机器的发展，也许有一天这世界尽头的打工人，亦会消亡在时间的长河里吧。”

这般想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个小房间，他看到五个女生一边打螺丝，一边直播。

五个女生画着精致的妆，穿着白色的上衣配粉红小短裙，脚上是黑色圆顶皮鞋。

“与其花那么多时间去读书，还不如现在就进厂打工，若干年后你就能攒一大笔钱去创业。”

“是啊是啊，我们现在已经攒了不少钱呢，父母开心，我们也高兴。读书出来工资也是三四千，真的不如现在就去打工攒钱。”

“你问我厂里的福利真的像直播间里面说的那样好吗？其他厂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厂福利可好了。你看我穿的衣服就知道，我们厂有多开明。”

那五个女生螺丝打的断断续续，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和直播间的网友互动。

直播是那五个女生的工作，目的是忽悠更多的人来厂里干活。

王一乐摇摇头，心中暗暗吐槽：“工厂年年招人，却年年用工荒。为什么用工荒，还不是因为工作量大，薪水还低。况且，年轻人进厂，根本攒不了多少钱，够自己用就算不错了。”

打工是一个沧桑的词……在海洋里捞来捞去，捞到的是几张薄薄的钞票和日渐褪去的青春。

他抬头，想起樊小纯的《借我》，不由得脱口而出：“借我一个暮年，借我碎片，借我瞻前与顾后，借我执拗如少年。”

讲真的，他现在有些后悔了。

这些日子他在考虑要不要通过成人高考，去考一个大学。

虽然上大学不一定有收获，但是他就想这么做，而且有了钱之后，这个想法就越来越强烈。

“落日归山海，山海藏深意。生活不容易，奥特曼也叹气。我想，自考大学的计划应该尽早提上日程了。”

他喃喃自语，随后离开厂房。

背影里，尽是夏天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