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 2)

自打梁衍驾崩梁睿继位以来,梁军再也不出关了,任凭靖军叫骂无动于衷。

梁衍驾崩,四位托孤大臣依次是征西王梁乾、征东王梁魁、左丞相莫道凡与右丞相过从之。其中梁乾为梁睿皇叔,梁魁为梁睿堂兄。

因为梁乾威望过高且手握重兵遭到猜忌,以致几次征召回朝议事都不敢去,隔阂越来越深,索性屯兵西部对峙朝堂。

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整个世界银装素裹,长河涛声依旧,武官与雄关在月亮的反衬下显得格外庄严伟岸。苏洵与苏青正在城头巡察。

“青儿,你说有没有什么武器能在这里打中那边城头的人?”

“大哥,想什么呢?五里唉!”

“是哦,是有点远”,苏洵转身继续走,心里在想:我知道有什么武器能做到,但是不能告诉你,因为告诉你也听不懂。

“你是不是想念仲景和西坡啦?看你最近烦躁不安的。”苏青柔声问道。

“是的,想念他们了,来到这里一晃一年多了,风平浪静稍嫌无聊。”

“风平浪静不好吗?”

“其实也挺好的,走吧,我们去喝点热茶。”

铜壶在火炉上滋滋冒着热气。苏洵与苏青对坐而饮,军务司马许百年进来了。

“苏青将军,这是大军下个季度的粮草物资清单,请将军过目。”

“先放这儿吧,百年你坐下来喝点热茶,天气太冷了。”苏洵打招呼。

“这---合适吗?”许百年搓手哈气笑着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把门口的尹大路也叫过来,真没见过这么冷的天。”苏青吩咐。侍卫长尹大路被连拉带拽按到凳子上。

“百年,你也给出出主意,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是想好酒好菜大吃一顿呢?还是给你们每人发一件皮坎肩?”苏洵问。

“能好处尽占吗?”许百年的回答让众人笑了。

“有困难。”苏青答道。

“对了百年,你们家许氏药庄还好吗?谁在打理?”苏洵问道。

“许氏药庄有我父亲和伯父在打理,两位堂兄也在,现下很好。”

“你们许氏高风亮节,真是让人钦佩。”苏洵道。

“那块御赐的高风亮节大铜匾现在悬于许氏药庄的中堂,我堂兄每天都会架梯子上去,用洁净纱布细擦一遍。”

“能跟我们说说你们许氏药庄的故事吗?”苏青笑着问道。

“是哦,这么冷的雪天,最适合烤火品茶讲故事。”苏洵道。

“我们许氏祖籍在甸国,遥远的南面,世代为医人丁兴旺,到了我祖父这一代,家族族老们商议决定分派两支北上发展,一来让我们的医术能医治更多的人,二来甸国人口稀少,都城基山也只有万余人口,相当于大国的一个小城邦,我们这支辗转来到定州,听说另外一支北上再东去,现在陈国的大京。”

“你们家族在定州多少年了?”苏洵问道。

“快四十年了,我与两位堂兄都是在定州出生的,刚来的时候我父亲才只有十岁,我已是标准的定州人。关于故乡只能从老人的口中才略知一二,说我的故乡民风淳朴彪悍,喜食辛辣,男女皆奔放善歌舞,气候湿热,冬天也是温暖如春。基山的百姓从来不知雪为何物,当真是天下之大差异繁多。”

“善歌舞,温暖如春,听上去还不错哦。”苏青道。

“不过那里的吏治不行,几百年来除了少数的医者和工匠还是自由平民,其余百姓皆被迫为奴了,很多部落自成一家,部落的部首权力极大,部众的生杀予夺全部掌控在部首手中,有些部落甚至没有文字,何谈章法?他们养私兵各自为战,国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整个民间私斗成风无法禁止,唉!一方水土一方人,文明的教化何其重要也。”许百年一声叹息。

“大路,到你了,你也说说。”苏洵道。

“我---我---我就不说了吧。”尹大路脸憋得通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炉火烤的。

“咱俩认识快一年了,你说说看,咱俩的对话加起来有没有超过十句?”苏洵问道。

“这个---这个---十句应该不止吧?”

“那就不超过二十句,打招呼不算啊。”

“别逼大路了,大路可能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苏青笑着劝苏洵。

“大路,听老李头说你以前挺开朗的,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人的性格还能够突然改变?”许百年开始八卦了。

“人的性格如果有突然改变,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大的变故,比如生了一场大病,或是遭遇情变,你看上去不像是前者,难道是遭遇情变?”八卦是可以传染的,苏洵也卷进来。

“没有,没有”。尹大路尴尬地搓手笑笑。

“老李头说你有一次在山谷里打了一仗回来就这样了,我就问他是不是尹兄被吓着了,他说不可能啊,斩杀了三名敌军,功劳簿上写的明明白白,这是胆小的人干得出的事吗?”许百年道。

“是真的吗?大路?”苏青问道。

尹大路怔怔地盯着炉火发呆,两行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突然掩面抽泣起来。

“这件事三年来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我杀死了我的好兄弟,他叫张铁根,恒国岐县人,与我靖国奉县接壤,我是奉县人,我们两家村庄中间只隔了一道山梁一条小溪,就在我们武关往北大约一百多里的地方。我家也是行医的,小作坊,不似许司马家那般大庄,我与爷爷经常采药去到铁根他们村,特别熟稔,跟咱们自己村没什么两样。

“有天爷爷与一个老者闲聊得知,他的孙儿竟与我同年同日生,就让两个小孩见了面,比比身高比比读书什么的,我与铁根一见如故,莫名就有一种亲切感成了好友。慢慢的我长大了能独自采药了,我总是会在铁根家住一夜,两个少年人总喜欢在一起畅谈未来,他有时也会翻山来我家做客。十八岁那年我们都参军了,想到以后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们结拜兄弟。不曾想两年后的一天,我们俩竟在这山谷里见面了,我们那个高兴呀,又唱又跳,在那棵大槐树下的铺子上我们连干了几碗老陈醋。打那以后我们俩经常约好来到大槐树下,每人一碗老陈醋再加一碗拌野菜,聊天吹风晒太阳,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

“可惜好景不长,梁国人打过来了。我们的联系被中断了。差不多又过了八年时光,也就是三年前,没有想到我们还能相遇,以那样的方式相遇。那天我们在阵前拼杀,我已经杀了两个人,转身看到五步开外一位梁军正背对着我,我毫不犹豫一个纵步上前刺杀,那人惨叫着倒地转身,我和他都惊呆了,他大叫一声:大路我是铁根啊!然后吐血身亡。身亡处离我们曾经聊天吹风晒太阳的大槐树只有十步之遥。”

尹大路再次泣不成声,片刻后再次开口:“我不知道这八年他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有回家,可能是受到梁军的胁迫,又或是梁国开出的务军酬劳让他心动。三年来,我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踏实的觉,那个场景一直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众人皆沉默。

“为自己的好兄弟流泪不丢人,有机会还要去看看他的家人,不过大路你也不用太过自责,天也命也,人力所为有所限,放下枷锁往前看吧。”苏洵劝道。

“禀告殿下,有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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