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滨海水魍 鸿越行商（二）（1 / 2）
东海之滨，咸风吹拂着柳木，雪浪卷舐着白沙，几只沙鸥盘旋在海天之间，像是云的使者。
东莱县沙柳村海滩的松林路口，下了飞剑的冬竹惊讶道：“彦祖兄，为何换鞋啊？可是鞋底被剑刃划破了？没受伤吧？”
刘昊一边提鞋一边尬笑：“哈哈，这布鞋老旧，开线了，我换双就好，不妨事。”
一道清平苍老的声音响起。
“来者可是冬竹道友？”
刘昊寻声扭头望去，之见身后不远处，一座土地庙的墙边转出一老道，想来之前便在庙中休息等待。
老道须发皆白，中等身材，一身青灰道袍，木簪束发。背负双剑，一把木剑缀红穗，一把铁剑缠布条。脸上一条刀疤狰狞，但神情气质却平易祥和、清正矍铄，令人难生恶感。
“晚辈正是冬竹。”冬竹朗声回应，“前辈可是无与子道长？晚辈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冬竹之幸。”
无语子？这名字真晦气。刘昊腹诽。
“不敢当，不敢当。道友年纪轻轻就已步入筑基，贫道不过一块半截入土的朽木，实力低微，哪里当得起前辈二字。”
“前辈莫要谦虚了，在玉台郡，清心观无与子的大名妇孺皆知，论起除妖捉鬼，您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一翻客套寒暄、商业互吹之后，无与子看向刘昊。
“不知这位是……”
“在下刘昊，刘彦祖，乐安县散修，见过无与子前辈。”刘昊拱手行礼。
冬竹解释道：“彦祖兄是我在乐安县结识的朋友，听说此次水魍众多，我便喊他过来助拳，前辈可别怨我拉人过来分钱啊。”
“清剿水魍本来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计，若不是担心这群没毛的畜牲祸害乡里，我也不会来做这趟赔本的买卖。如今多个人手出力，贫道也能轻松些，何怨之有啊？”
“道长高义！”冬竹适时吹捧。
老道士也十分配合地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
这边二人一唱一和，那边刘昊则在仔细观摩。
刘昊虽不是什么社恐，但也非社交达人，因此趁现在学习一下修士之间的社交方式还是有必要的，免得日后露怯。
谈话间，三人沿着小路穿过松林，来到海边，沿着海岸东行数百步，步入了一片海蚀地貌。
“看，”无与子手指前方，“那就是它们的巢。”
那是一片因岩层受海水长期侵蚀而形成的海蚀崖，高近二十米，像一块被切开的蛋糕。海蚀崖前的海滩上，有零星几只猴子一样的生物正在潮池和水洼间觅食。在它们身后不远处，海岸线与岬角相交的地方有一石洞，想来那便是水魍的巢穴了。
“怎么只有这几只，不是说至少有三十之数吗？”冬竹问。
无与子解释：“水魍喜阴厌阳，多夜行，此时大部分都在洞里休息。眼前这几只应该是受了族群排挤，晚上抢不到食物，只能在白日觅食。”
冬竹提议：“那咱们先把外面这几只弄死，然后再用树枝枯木堵住洞口，一把火熏死洞里的水魍。”
无与子看了看天色，摇头道：“时近正午，午时涨潮，潮水会把大火扑灭，到时候还得亲自动手，图费周章。”
“那咱们关门打狗，”冬竹再次发言，“分出一个人守在洞口，其余两人进洞除妖。”
无与子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关门打狗的法子是好的，但外面这几只处理起来也不能草率。水魍善泅，此时可能有水魍正在海里觅食，得把它们从水中引出来，和海滩上这几只一起，聚而杀之。免得有漏网之鱼潜水逃走，或者给洞中水魍通风报信。”
“哦？那前辈可有计策？”冬竹虚心请教，盖因他也是头一次对付水魍。
乐安县境内的海岸全是沙滩，基本没有裸露的岩层，更别说供妖兽栖身的海蚀岩洞了。因此乐安县出没的水魍基本上都是“独狼”，最多也不过是三五只的规模，四五个村民拎着锄头就能对付，镇守此地的冬竹自然没机会跟水魍对线。
而重溟仙岛作为仙门驻地，虽说四面环海，风景优美，但对于那些海洋生物们来说，这里基本上算是生命禁区了。因为重溟岛海面下生活着许多鲛人部落，过路的鱼虾海兽，基本都会被吃个干净，但凡你有二两肉，你就别想活着离开。别说是水魍了，就是鲸鱼来了也只能勉强算是个硬菜。
所以冬竹虽然认识水魍这种妖兽，以前也在远处见过几次，但真正与水魍作战，这还是头一遭。以他筑基修为，倒是不怕这几十只水魍，但此行任务重在将水魍歼灭，作为老江湖的无与子显然有更效率的方法。
听闻冬竹请教，无与子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拳头大的胆形青白瓷瓶。
“水魍对血和腐肉的味道十分敏感，我特意带了瓶尸油，只需滴上两滴，它们自然会寻着味儿聚过来。”
尸油？
刘昊右眉一跳。
这老头玩儿得挺花啊，连这种东西都有。
尸油，顾名思义就是从尸体中提炼的油，通常带有腐毒。虽说纯粹的油脂是没有味道的，但在手工条件下，油脂中的杂质无法被完全剔除，会带有原材料的味道，因此尸油有一股腐臭味，其浓烈程度也与尸体的新鲜度有关。
从理论上讲，用猪狗等动物的尸体炼出的油也可以叫尸油，但从这个世界的现实角度出发，使用人尸炼油的成本要远低于动物尸体。在小农经济为主导的农耕社会，大型养殖场十分稀少，甚至没有，而散养户能够提供的病死畜尸又十分有限，因此低价收购病死畜尸炼油的可行性很低。若是通过狩猎或交易，来获取正常动物尸体也不可行。前者产量不定、回报率低且费时费力，不如将猎物处理后贩卖。至于后者，那纯粹是让钱烧的。当然，用水魍这类无价值妖兽的尸体炼油也并非不可，只不过水魍不是韭菜，既不会一茬一茬长，也不会站在那让你割，因此操作起来难度较高，不具普遍性。
那么，何种尸体不值钱、数量多且供给稳定呢？答案显而易见。小到法场、乱葬岗，大到战场、灾区，人类的尸体随处可见，获取一具人尸的成本几乎为零。鹤齐诸国虽有法律禁止盗墓，但无明文禁止渎尸。因此，黑市（正常市面上根本不卖尸油）上流通的尸油，其原材料大概率是人尸。若不是尸油用处有限，市场需求极低，且炼制尸油之人会因长期暴露在腐毒之中而变得浑身恶臭、毛发脱落、人不人鬼不鬼，只怕这尸油也要成为人血馒头一般的存在。
无与子见刘昊神色有异，忙解释道：“小友勿虑，此油乃是水魍尸身所炼。东莱县多闹水魍，总要制备一些以应对今日局面。”
刘昊对此不可置否，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冬竹却抚掌笑道：“哈哈，妙哉！这群畜生只怕死也想不到，引它们来送死的竟是同类的尸臭。道长深谋远虑，有烛照万里之明，晚辈佩服！”
“欸，道友过誉了。贫道这是实力不济，故而只能多在旁门左道上下功夫。不像道友天资卓越，来日定能跻身金丹。到时别说几十只水魍，就是百只千只，也能挥手诛杀，何须如此小心计较？”
眼见着，冬竹和无与子又要展开新一轮的你吹我捧，刘昊插话道：“守洞的活计能交给我吗？”
冬竹闻言，看向无与子：“我自是同意的。不知道长以为如何？”
无与子说道：“贫道自无不可。只是那洞穴入口宽阔，倘若同时有复数水魍从不同的方向突围，不知道友能否应付。”
“用大网将洞口罩住，限制水魍行动，然后逐个击杀，如何？”刘昊问。
无与子摇头：“方法可行，但如此大网需提前定制，且水魍爪牙锋锐，可以轻易割断网线，大网难以重复使用，耗资颇多，实不划算。”
刘昊又说道：“那就在洞里狭窄处点上两团火，封住左右，独留中路。既能照明，提高我暗器的命中率，又能限制水魍的逃跑路线，防止出现漏网之鱼。只是，这样一来二位难免要受些熏呛。”
此法与前文冬竹所述烟熏之法的不同之处在于，烟熏之法耗时长，故而害怕涨潮，此法耗时短，三人齐心协力之下，灭杀三十只水魍用不了两刻钟。
无与子道：“此法可行，那岩洞少说也有两丈高，烟往上行，只要行动迅速，就不用担心烟熏。”
三人敲定行动计划，便开始着手实施。
在收集到两垛松枝充当柴火后，无与子将尸油滴在海滩上。只见他单掌前推，气息鼓荡，衣袍飘动间掀起了一阵疾风，将尸油的腐臭气吹向远处的水魍。
灵气外放，是修为达到炼气后期的标志。
随后冬竹袍袖一挥，一股无形之力将刘昊二人包裹，带着他俩凭虚御空，直接飞上了崖顶。
这御气摄物和凭虚御空都是需要开辟气海、成就筑基后方能掌握的手段。
半晌之后，海滩上和海水里的水魍都陆陆续续地聚拢过来，在石缝和水洼之间翻找，搜寻着腐臭味的来源。
眼见着不再有水魍从海中出来，无与子对刘昊讲：“下面共有五只水魍，直接冲下去难免将其惊散，可否劳烦道友施展暗器功夫一一点杀？”
刘昊摊了摊手，无奈道：“非是我有意藏拙，只是我这暗器最要命的缺点就是声音极大，只怕到时候会惊醒洞中的水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