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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好浴缸的水,倒了一些浴盐,调节好水温,帮她脱下衣服让她坐了进去。

她紧抱双腿,呆呆地坐在水中,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不禁一阵后怕,牙齿咯咯直响。

他本想离开,见她在水中一动不动,又折了回来:“我帮你洗吧。”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她的头发上全是泥,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他将香波挤在手中,一遍又一遍地涂抹、揉搓。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想让紧张的肌肉松懈下来。

然而她的浑身僵硬如铁,蜷缩成一团,难以掰开。

他只得用左手捧住她的额头,右手叉开五指,沿着她的颈间向后脑上轻轻地耙梳。

水很快就浑浊了,他将脏水放掉,重新再来。

她的指甲里也是黑黑的泥,他用香皂和牙刷仔细地刷着每个指尖,直到它们全部变回透明的白颜。

整个过程他都沉默不语,两人之间没有一句交谈。

认认真真地洗了三遍之后,他擦干了她的身子,吹干了她的头发,给她套了一件自己的睡衣将她送到客房:“很晚了,睡吧。”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明很累,却无法入睡,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的夜灯。

两点的时候,她跑到阳台上抽了一只烟。

三点的时候,她到客厅里看了一集电视剧。

四点的时候,她路过辛旗的卧室,见房门半掩,便悄悄地走了进去,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在黑暗中默默地看着他。

他呼吸轻浅,睡得很安静。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指尖划过他的嘴唇时她感到一种异样的柔软,忍不住俯下身来,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立即咳嗽了一声。

“辛旗,我睡不着。”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想下棋吗?”

“睡我身边吧。”他迷糊地说了一句,随即翻了个身,给她空出一块地方。

她钻进毯子,紧紧地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闵慧回到滨城的第二天,程启让受伤的消息已传遍了公司。

在观潮的十几年,程启让没请过一次病假。每天五点起床晨跑,八点坐车到公司上班,天天如此,雷打不动,工作上高度自律。十分不巧的是,他从北京回来的当晚,昏迷数月的郑澜终于去世了,作为女婿和ceo,他不得不出面办理丧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澜是他的老师又是他的父亲,在事业上不遗余力地培养,又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可谓恩重如山。

见过他的人回来都说程启让这一跤“摔”得太惨了:鼻梁踏了,半张脸肿了,出席活动时戴着一个工字形的矫正面罩,虽是透明材质,看上去像个青蜂侠。再加上掉了一颗门牙,在如此肃穆的场合,说话一直漏风,让人哭笑不得。在业界一贯“稳重自持”的他,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公众面前还真是头一回。

没人相信他伤成这样是因为“摔了一跤”,一时间谣言四起、八卦横飞、员工们展开想象的翅膀,脑补出各种版本的故事。

由于北京之行只有闵慧一人随从,同事们纷纷跑到她这里来打探消息。

闵慧自然是装糊涂,只把事情的经过悄悄地告诉给了曹牧。

“多亏殷大哥教了我几招,我每天早晚练习,终于派上了用场。”闵慧很想放声大笑,又怕被人听见,只好压低嗓门,“没想到程启让这么不经打,真是太爽了,恨不得再来一百遍!”

见她得意忘形,曹牧推了她一下:“如此暴力殴打上司,就不担心有报复吗?”

“辛旗说程启让肯定不会报案。一来是他侵犯在前,我这属于正当防卫;二来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这种新闻要是捅出去——太丢人了!”

曹牧淡笑不语。

“再说,他能报复我什么,开除吗?”闵慧两手一摊,“那就开呀,我求之不得。开除了我就不用遵守竞业协议了。”

曹牧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我看你啊——过于乐观了。”

午饭时间,闵慧一反常态地去员工餐厅吃了一份杭椒炒肉,太辣,只得又点了一杯冻柠茶。餐厅里很热闹,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在工作群里回微信。

过了几分钟,她听见身后传来嘻笑声,扭头一看,后排的餐桌上坐着三个女生,正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高挑靓丽,说一口带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她认得是市场部的张芷蕊,以前是林熙月的同事,不算太熟,但见面会打招呼,走廊碰到也会聊几句。另外的两位只是眼熟却不认识。

闵慧主动地“嗨”了一声:“芷蕊,你们交头接耳地说什么呢?”

张芷蕊鬼鬼祟祟地勾了勾手,示意她坐过来。

“我们早就想来找你了,闵慧。”张芷蕊说,“谢天谢地——你又回来了!”

闵慧心想,我回来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了?”她笑着问道。

“程启让到底是被谁打了,你肯定知道。”张芷蕊一本正经地说,“快说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我要请这个人吃饭!”

闵慧不动声色:“听说是摔了一跤。”

“拉倒吧,这种伤,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了。”其中一个圆脸、波波头的女生说,目光中难掩兴奋。

“介绍一下,这是游戏部的安晓荷。”张芷蕊指了指波波头,又指着另一位中分直发、穿着白色套头衫的女生说,“这是工程部的方舒晴。”

闵慧假装板脸:“大boss受伤了,你们这么幸灾乐祸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把他阉了才好呢!”张芷蕊切了一声,“闵慧,我们知道四年前在你身上发生的那件事——是真的。”

闵慧正在喝茶,听见这句,身子微微一颤。

“因为后来……在我们身上也发生过了,”安晓荷轻声说,“只是对象不同而已。比如芷蕊,只要跟程启让一起出差,就肯定要被吃豆腐。我嘛,是被部门里的男同事明里暗里各种调戏。晴晴一入职就被丁艺峰盯上了,天天把她单独留下来加班……”

“去hr打报告呀!”

“报告了又怎样?你的例子摆在这里。hr根本不认真去查,生怕把大boss给查出来了。”张芷蕊半是辛酸半是苦笑,“我们几个既没你优秀,也没你胆大,唯一跟你相同的是我们家里都穷,都需要这份工作……”

“所以就选择沉默?”

“我们成立了一个‘伤心小分队’,几个女孩定期聚会,互相支招,抱团取暖。本来还有个米可儿,她实在受不了辞职了。”张芷蕊说,“上次在商场见到她,她说自己在看心理医生。”

“咱们女同胞应该团结起来,搜集证据。”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没想到居然找到了同盟,闵慧就像打了鸡血,一下子兴奋起来,“一起动手改善咱们的工作环境。”

“说来好笑,自从你回到观潮,程启让就再也没来找过我,大概是把火力全部集中到了你一个人身上。”张芷蕊又说,“我总算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郑依婷呢?她就一点也不知道吗?”闵慧很惊讶,“她在公司里安插了不少眼线吧?”

“郑依婷现在根本不来公司了。”方舒晴说,“她爸这几年不是身体不好么,加上程启让的官司虽然赢了,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无风不起浪。郑澜为了大局选择力保,心里难免不犯嘀咕,我听说那段时间他俩的关系迅速恶化。那一年程启让的业绩考核明明超过前一年的两倍多,郑澜却以这件事为由,拒绝兑现对他的股权激励,程启让心中非常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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