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骰子54(1 / 2)
“咚咚咚。”
半遮半掩的朱红小门敲响,本就日晒雨淋而残破不堪的木门再受摧残,色泽黯淡的涂漆大片大片地从门上剥落,四处胡乱地飘飞,说不清究竟是受惊的蝶群还是凋敝的落樱,木门斑驳如同壁画。
“何苦来哉?”
一声寂寥的轻叹自门内传来,削瘦的身影被烛光映在门板上,随着漏入屋内的西风吹动烛焰而摇摇晃晃。
十指上还沾着人间烟火气的阳春水,轻抚着端放身前的一架素琴,铮铮琴音颤动,门板上的影子剧颤恣意,将满手的水珠洒落,直欲化作汪洋湍流,倒卷千里。
月光疏朗,地面上灰尘起落,蜘蛛在室内一角爬上爬下,虫豸发出常人难闻的嘶叫。屋内无处不和谐,无处不自然。少年静坐窗侧琴旁榻上,一袭青衣静谧如莲。他微垂着眼帘,眼睫下的眸子中透着比死人更加冷漠的光。
“为你而来。”
门外人笑得张狂,殷红如血仿若薄纱的外衣无风自动,猖獗猎猎,好似尸横遍野的沙场上,那面卷动的大纛。卷动旗帜的不是裹挟着血腥味的风,而是名为死亡的哀嚎。凶戾的铁血之气随着大笑悍然而起,如同边塞外烽火狼烟般直冲天际。
此等横霸杀气似欲与浩荡琴音一较高下,琴音漫卷愈遥,杀气冲霄愈耸。木门内外二人分明彼此无言,却偏偏配合得天作地和。两人的角逐生生将整座南宁城都笼罩其中,将四街十八府七十二坊都笼罩其中!
……
……
““心安乡”教主,你可知罪?”
黑暗中,有人肃声询问。
只听“啪嗒”一声,灯开了。
审讯灯的光芒太炽太亮,宛如一个小型的太阳凭空浮现在眼中,南宫宁的双眸顿时一阵刺痛,口中发出“啊”的一声尖叫,他的身体猛然向后倒了过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
“嘶!”
透明的玻璃窗外,是一位模样肃正、国字脸的男人,身姿笔挺地站着。看着南宫宁的目光淡漠得如同冰川,仿佛在看耍把戏的小丑。
直到南宫宁从手忙脚乱中回复过来,男人开口,再度冷声发问:““心安乡”教主,你可知罪?”
“什么……“心安乡”?
“什么……知罪?”
南宫宁一脸茫然。
男人那浓若卧蚕般的墨眉蹙在一起。
一言不发地,举起手中事物,
一个铜制的天平。
配上男人那副不怒自威的神色,魁硕的身材,幽暗如墨的黑袍,就仿佛古埃及神话中的那位狼头人身的‘冥神’阿努比斯,以人类的灵魂称重,断其罪孽几许。
那一刻,漆黑的阴影从他的身侧卷起,自其中隐约传来不可知的嘶啸,如同恶鬼狂笑着,粘稠的沥青一般铺开。
“且慢!”
阴影在无声无息地迫近,南宫宁忽的大吼一声,顿时,那本已靠近身周的阴影猛然顿住,像是有什么阻隔在了前路之上,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南宫宁好似未曾察觉异样,
一只有着隐约轮廓的大手浮现于他的头顶,
缓缓竖起一根手指,指尖朝上——
是中指。
简直嚣张万分。
见到此景,
男人眉头愈蹙愈紧,几乎要锁在一起。
南宫宁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好似被欺负的流浪猫般蜷缩一团,白净清秀的脸上满是惧意,可嘴角却是越咧越开,咧到耳根。
唇色猩红,宛如涂上了血一般的唇膏。
少年像是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那般,
从口中猛然爆开一阵大笑!
整个审讯室都在癫狂的笑声中颤动,玻璃窗上“咔擦”几声,逐渐爬开几道裂缝,连窗后男人的脸都被裂缝切割得支离破碎,像是由几张来自不同人的脸皮缝合而成。显得异常诡谲。
““心安乡”?我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心安乡”呀哈哈哈,”大笑中,少年放声仰天高呼,双臂朝两侧大幅度摊开,
仿佛要将全部身心赠予邪神,状似疯魔,
“在你们的口中,它不应该叫做——
““心欲乡”么?!”
男人面无表情,轻抬左手,
手上天平微微晃动。
忽而,耳畔传来低沉的鸣动,那声音起初颇为细碎,藏在大笑声中几乎难以察觉,可随着少年的语调上扬,那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瞬息间,化作震耳欲聋的轰鸣!
南宫宁削瘦的身体表面,如同破碎的瓷器那般崩裂,无尽的光热从肌肤下迸发,体内的一切器官都在炽热的光芒下破碎。
在犹若火山喷薄、雷霆滚滚的烈光下,南宫宁的身体被整个吞没,烈光愈炽,化作席卷了整个审讯室的白昼,大地剧烈颤动,咆哮的轰鸣声几欲掀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