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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也不乏已经工作了的学长学姐,多多少少知道职场上打工人的心态。不管怎么该做好的事情做到位便是了,谁都不容易,不必强求。他便常搬着笔记本回自己的房间做工,或者在正午趁着客人人少时坐在偏僻的吧台角落,等到要请教交接才去正式的工位。这也正好遂了他的心意,带闻听来时可以名正言顺地叫他待在自己身边。

晨起一同用餐,不清不楚地打发过炎热的中午,再在傍晚时分迎着落日出行,构成简单平凡的日复一日。生活仿佛在临溪的夏天再度驶入正轨。这回闻听带他去了些去年未曾去过的地方,一度走到临溪与藤村的交界,像在游戏里开启崭新地图。他心怀期待,向闻听询问自己何以得到特别权限,闻听一脸坦然,说去年带着凌云,他年纪小又不常运动,害怕走远了让他受累。得,还以为是什么非自己不可的特殊关照,原来不过是个步调一致的散步搭子。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和闻听天天在一块的人还不是自己么?喜欢与心动也化进环绕周身的晚风,变得缓慢又稀松平常。能在身边就好了,已经足够。有些什么在隐隐地躁动,不安或者欲望,但仍无伤大雅,至少能在视线触及闻听时得到安抚。他呼吸着林间的空气,看闻听对着手里的一片薄树叶愁眉不展。

他将树叶折成两半抿入唇间,脸颊微微鼓起,吹出一口气,叶子颤了颤,然而除了吐气声以外没有声响。泄气地将叶子抽出来:“太久没玩,连这个都忘记了,我小时候吹得可响。”

“是不是这种叶子不行?”

“挺好的啊,难道是我折错了吗?”他用手指捻住枝头的树叶,挑一片下来递给凌厉:“你来试试看。”

“我要是试成功了你多没面子。”

闻听扁扁嘴:“你先试成功了再说吧。”

“成功了你就喊我老师啊,我来教你。”凌厉拿叶子在掌心随意擦了一把,学闻听的样子折起来,嘴唇轻抿,一呼气,非但没响,叶子晃悠悠直接飞了出去。

闻听笑得直不起腰:“你不要,你不要那么用力,你轻一点吹啊。”

凌厉讪讪地又摘下一片,正欲对折,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未曾保存的陌生号码,估计是骚扰电话。来路不明的电话他一向不接,这次也没打算理会。

在直接挂断的前一秒,他忽然反应过来。

第41章 散心

手机屏幕在已然昏暗的夜色里发出幽幽的白光,映向凌厉微俯的侧脸,在他的眼窝处投下一片浅色的阴影。震动声不断地响,闻听指间捻着树叶,疑惑地看他:“怎么不接?”

凌厉在冷调的手机灯光中抬起脸,分明是面无表情,闻听却本能地感知到对方此刻的状态相当糟糕。他们对视片刻,凌厉跨近一步,仍任由电话响着,什么也不说,只是看他,仿佛漫无目的的逡巡者紧盯腕间的手表,为自己的徘徊不前争取最后的拖延。

“怎么了?”他被看得紧张,下意识瞥向他的手机屏幕,“是谁?”

凌厉的眼神瞬间朝侧边偏去,手机又震动一下,他咽下口水,干哑地答:“是我爸。”

闻听猛地瞪大眼睛,竭力控制住惊讶:“接……那你要接吗?”

“我不知道。”

在闻听以为来电将要终止的时候,凌厉忽地握住他的手臂,随即划过手机屏幕,将电话接通起来。他将手机放在耳边,一时没有说话。在静谧的山林间,闻听听见从听筒里传出模糊的声响,低沉雄浑的中年男声。

凌厉的力道不小。通过相触的肌肤,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节弯曲的弧度,以及与他对男人发出的冷漠声线截然不同的,身体本能的轻微震颤。

他听不清男人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一直在说话,语气可算恳切。也无法通过凌厉只言片语的回答判断出两人的谈话内容。只好将手掌覆上对方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企图给他一点安慰。

突然凌厉轻笑了一声,手里的力气倏地松懈,闻听也随之松一口气,还以为是父子终于把话说开关系缓和,没想到他直接放下手机,果断地挂断了电话。随后转过身,朝山林深处走。

闻听愣了愣,小跑着追上前,伸手想去够凌厉的衣袖,又害怕他此时情绪不好不愿意被人打扰,又犹豫地缩回手,只默默地跟着他走。

他们没有走很远,凌厉在一棵树前停下来,右手撑在树干,垂下脑袋喘息似的缓了好一阵,才转回身正对着闻听,眼神落在他身上。

“聊得不好?”

“我以为他是想来找我的。”

“不是么?”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那他是?”

“他没明说,但我听懂了。”手机又震动起来,这回凌厉没有犹豫,果决地挂断来电,随后点进通话记录,直接把号码拉黑。他对着屏幕发怔了片刻,缓慢地将手机放进口袋里。闻听没有催促他的解释,默默抬头,在他出神的瞳孔里不费力气地寻到怅然的情绪,于是挪动身形,让自己站得离他更近一点。香樟树的恬淡气味在微风中悠悠地浮动。

“他以为我已经工作了,问我去了哪家公司。”

“啊……”闻听微张开嘴,自喉咙口发出一声轻轻的回应。

“他是想找我要钱的。”

嘴角不忍地向下微撇,他试探地问:“会不会是关心你?”

凌厉自嘲地笑了:“他?”

他们的接触不多。男人对自己而言,从来都是一个活在幻影里的人。都说不再存在的更容易被虚拟的想象勾勒得更好,他不知道这说法是否有理,反正在男人身上绝未生效。即使已经成为遥远而短暂的过去,也因蛮不讲理的血缘关系在自己的童年时期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可是,即使只经历了那么短暂的联系,他却能够如同面对相识甚久的熟人一般,清晰明确地破译他在诉说时每一个细微的尾音,从短暂停顿的当口知悉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潜台词。不知道究竟是男人隐藏得太糟糕,还是血缘关系天生就给予他们相互了解的可能。

如果能够选择,那么他更希望是前者。

闻听不说话了,没有什么比当事人的认定更能令人信服。凌厉将手机抽出来:“我还是和我妈说一声吧。”

他点点头,却见凌厉的动作顿在原处,只对着锁屏的界面看了几秒,就又放回口袋里:“算了。”

“怎么了?”他建议道,“我也觉得和阿姨说一下比较好。他来找了你,说不定也会去找她。”

“找就找呗,他也不是没找过。不过我妈在国外,他这会儿估计也找不到。”

“那万一阿姨相信了怎么办?”

“相信什么?”

“要是他管她借钱呢?”

“不可能的。我妈绝对不会搭理他。”凌厉又笑起来,“我也是到最近才知道原来我还心存侥幸。”

“那也不是你的错。”

他没讲话,摇摇头,蹲下身,向后倚靠在树木粗壮的树干上。闻听看着他的发旋与肩膀,从衣领处透出的骨骼的形状,心里也变得沉重,压得他喘不上气。他移开视线看向远方,越过交叠错落的树枝间隙,望见不远处的一汪波光。

心里一动,他也蹲下来,对上凌厉的双眼:“诶。你想不想去散散心?”

闻听的眼睛亮亮的,盛满了关切和担心,还有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胸腔里的难受与失落被突如其来的提议驱散了一些,凌厉强迫自己扬起嘴角:“散心?去哪里?”

“嗯!”他被凌厉的笑意激励,“你没去过的地方,藤村。”

“藤村?茶庄吗?”

“不去茶庄。”闻听压低一点声音,像害怕被人听见,“我之前打工的时候,经常去一片湖里划船。是那边的哥哥告诉我的,游客很少,只有本地人才会去。你要是想的话,我们可以去租辆小船,很漂亮的。”

他听得入了神,不料这片小地方还有他未曾领略过的好风光。笑也不再勉强,此时与其在这里跟坏情绪内耗,还不如跟闻听去外面转一转。最近天气和朗,月色明亮,饶是想想也知湖上泛舟会有多么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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