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房东的女儿(2 / 2)

取出升天的丹药,取出沧浪之水

在我如夜莺般啼鸣的软刺上

收获一粒秋熟的种子,一颗爱情的心

我知道,死去和永生皆背离生活

血的疼痛不足以消磨快乐

没有谁能抵住凡俗中竹影修风的片刻

和万类尽享于天然地热爱着人间

她让明天继续,胆小的桃花从四月落

她让蝴蝶吻醒陷入孤独的哀歌

一瓣又一瓣的水仙,在月亮里成河

那尚白的天性从广寒宫的露水里

洞见冰封的岁月,以流年似水的温情

融化一棵被泪水千刀万剐的树

如是我方从沉沉的睡梦中打点行装

踩着纹裂的冰床而心生境界

风,纵是坠落,这脚步也如此轻快

我的爱人,等我,她相去长安十五里”

宁默知晓他这相去长安十五里是在说唐朝崔护《题都城南庄》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也许李思也幻想过自己如崔护去敲门讨水喝,苏然开得门来嫣然一笑;可忽然那讨水的人变成了讨诗的苏然,自己也变成了羞涩的单相思女子,因为思念而死,直到苏然再次敲门,心想她也喜欢上了自己......

“等等,你这也太悲情城市了吧!我不要!”苏然看了宁默给她的《待花时路》后,先是欢喜后是埋怨,“你这小脑瓜儿里不该想些顾城一样充满童趣的句子么?怎么吟风弄月地像个情场老手啊小朋友?”

“不准叫我小朋友!”

“哦,乖!好了好了,摸摸头。”

化学、历史,体育,三节课下来,日头就很西了。干冷的操场上,几个班级的猛男争抢着篮球架,再远一些,二十几个男生在铺满假草的足球场上踢球儿,而女生则是三三俩俩地在这足球场外的跑道上散步。等宁默爬了四楼的步梯在连廊上眺望时,太阳已坠下不远处的脚手架,染橙了一片云。城市还再拼命地建设一个又一个大家梦寐以求的家,就像父母都要工作一样,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要孤零零地自己陪伴着自己长大。他有好几次离家出走的想法,但都没有成功;这仅仅是因为他担心父母会哭哭啼啼得像个孩子。他是如此骄傲,他是如此自以为成熟,哪怕就是这么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高不足一米五。

苏然在放学的时候又摸了摸宁默的头,好像宠弟弟一样叫他:“小子,一会儿跟我走啊?”

宁默则是又递过去一张纸说,写好了,你看一下吧。原本幻想着放学与宁默苏然他们同行的李思,因为诗吃了瘪,不敢正看过来,只假装收拾书包,好久都在拿着一只笔放进去掏出来。肖潭则兴冲冲地从位子里跳到过道儿来,因为太过魁梧而影响了其他同学出去,被人骂“好狗不挡道儿”;可他顾不上这些,还是努力地把那高耸的脑袋凑到苏然的发髻,一股香如沁后全没了看诗的心,只眼睛勾勾地瞧那流苏发簪上的珠子,晃来摇去得叫人心旷神怡。

苏然的闺蜜贾迎春一把抢了苏然读了一半的《落日》,一个箭步跳上讲台说:“哎呦喂,这是一首小天才情窦初开的情诗么?咱可不兴吃独食,要与君共赏,诸位,与君共赏”说完,她就大大咧咧地念了起来——《落日》

“走路,是黄河的沙粒

铺到了夕阳

我如一切鸟

脱干净冬天、羽毛

——那御风翱翔的云帆

重生沧海

大鹏总是借我贪游之厌

飞去春天

我好像被这轮回的时间

过滤掉了波澜

如龙在渊清凉细软”

贾迎春是不可能读完的,因为肖潭作为护花使者,不可能允许她这么胡闹;可也是饶了过道儿大半圈,才堵住那张嘴。苏然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看了看尴尬的宁默说:“我只把你当弟弟,随她闹去吧,小疯婆子!”等肖潭追回来还与苏然时,苏然又说:“可能你还是不知道我想要啥,这样吧,一会儿咱们一起走,先带你看看我们拍的啥。”肖潭激动地说:“好啊,那咱们走吧”,没等苏然质疑,他又强有力地补了一句:“哦,别误会,我得保护我的好兄弟啊。是吧,默默?”

宁默可能因为年纪太小,他还没有学会拒绝;他原本想着写完就算告以段落了,自己可以赶快回家,帮大象打听房东女儿的下落。沿着清虚街,穿过护城河,在丞相府苑的底商里,苏然与闺蜜领着肖潭和宁默进了一个照相馆。“来了?”,一个蓄发的年轻人朝苏然打招呼,“这都是你朋友?”

“我同学。”

“那这个是你同学的弟弟了?”那年轻人指着宁默说道,却被一阵哄笑所环绕,他在疑惑之后选择了加入这笑的阵容,双手摊开,以示不解。

苏然却没有向他解释什么,“算是吧”,然后向肖潭和宁默介绍说,“这是我表哥李青峰,这古色古香的照相馆是我二姨夫留给他的产业。以后来照相,报我名字,好使。”肖潭双手掐着宁默的肩,好像担心他要跑似的,这一路走来,他并没有什么机会和苏然说话;只怪那贾迎春嘴巴里塞了炮仗一样嘟嘟嘟嘟地说个没完。

“哥,我觉得咱们还得增加点儿内容,当然啊,我不是质疑你摄像的水平,可是现在汉服小姐姐太多了,我们想要做大做强,还是得想些点子的。”

“你还是太小啊,我的妹妹!现在这社会就流行美女”,李青峰说着,向肖潭抬了下头,问道:“是不是啊?同学。”

肖潭拘谨地笑了笑说,“对”,可转眼看了苏然又说,“——也不对。”显然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掌把宁默给挤压疼了。宁默一脸埋怨地挣脱掉肖潭的手,耸肩回头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临街玻璃墙的高处贴着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熟悉的脸。稚嫩的鹅蛋脸,皮肤细嫩紧绷,清爽的藏耳短发盖住了眉毛,一双眸子里却有藏不住的忧郁;尽管她在笑,也仅仅是略微隆了一下矮鼻梁和她那不甚清浅的嘴角;可爱对她来说少了点,美丽对她来说多了点。

“你好,这是谁?”宁默问那个些许发福的少年表哥。

“是你同学么?对面一中的一小孩儿。叫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李青峰回答道。

贾迎春快手快脚地拿下那张照片说:“这妮子坏的很,在学校里老喜欢欺负人,妥妥的校园霸凌!前几天我妹妹就挨了她几耳光,要不是因为忙着考试,我早替我妹出口气了。”

“你说这我不太清楚,不过她确实活泼一些,跟她同学一起来过几次,说话倒像个小大人儿,带着一点儿命令的口吻。不晓得这是跟谁学的。”李青峰从里面柜台上拿出手机边翻找她的微信边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孔轲,孔子的孔,荆轲刺秦王的轲。”

“喔豁,难怪这么霸道呢!名字里带的啊,哈哈”,苏然说完,忽然有些后悔,她担心这会让宁默难堪。还是肖潭来打了个圆场:“中学生哪有不淘气的啊,彼此之间有个摩擦起个冲突那也是家常便饭;更何况事情还得讲究个青红皂白,不一定是谁的错呢。”

“你啥意思啊,肖潭?”贾迎春一脸没好气地说。

“咱都是高中了,别这么幼稚好不啦。”两人被宁默说幼稚,大家都被这场面逗乐了。宁默接着说到,“我只是觉得她很像我们家现在的房东的女儿,没准儿只是堂兄妹啥的。”

“那你要她微信么?我可以推给你。”

“我没带手机。”

“啊?——哦,那我推给你吧,然然,看啥时候你再推给他就好了。”

苏然这时候起了心思,想着让宁默用自己手机加孔轲的微信,然后一群大孩子围观两个小孩子聊天。她觉得这样很有趣。宁默没有答应,因为微信里的对话框藏着很多秘密,他还不愿意告诉这些同学,自己可以随时去中科大读书,更不愿让他们知道,一个孩子如何孤独地在闲暇之余与自己对话。

五点多,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李青峰邀请他们喝蜜雪冰城,然后换上古装去春秋楼附近拍照。宁默借口说答应妈妈早点回家帮忙,今天一家人要吃火锅,就要去车站等二路车。苏然看肖潭没有要走的意思,使了个眼色给闺蜜;贾迎春心领神会,半笑着挑了个媚眼儿对肖潭说道:“你不护送他的么,帅哥哥?”

“不用,你们去玩儿吧,我又丢不了!”宁默说道。

“你看,我就说吧,宁默长大了嘛!”

苏然见肖潭不肯走,就强行说了句:“下次吧,肖潭,以后有机会的。”自此肖潭也便无话,随着宁默走去站牌儿。宁默怪肖潭自己脸皮太薄,肖潭则自觉今天已经超出了预期得好,没有太多的奢望。肖潭目送宁默上了车,才原路北上回到春熙路推了自行车踩回家去。

今天,宁默没有绕着饮马河转上一圈儿,只是小跑着赶回家,想着尽快拨通房东的电话。李青峰在店里说,可以再洗一张出来,送给他;但宁默没有要,他说并不确定是同一个人,可心里笃定那就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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