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曲水流觞(2 / 2)
曲靖山没有想到开局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抚须微微点头,饶有兴味地说:“也好,你且以此情此景吟咏一番吧!”
众人屏息凝神。
那书生道:“好!”旋即离开位置,踱了一个圈,似在沉思。蓦地抬眼,望见远处那花树,心念微动,悠悠道:
“春意长随照燕归,荆桃空遗旧门台。山河望远起愁思。
疑是繁花倾暮日,故人长忆梦中回。翠筠林内空凄凄。”
这书生每吟一句,脚就踏出一步,待走完一圈,词也吟完了。溪地内鸦雀无声。这词用的是《浣溪沙》的调子,正体上三句三平韵,下三句两平韵。对仗虽然不是非常完美,且用词有待推敲,但确实已经押韵,也有些意境在里面,还是很妙的。
或许是无人料到短短几步之内,这书生真能作出一首词来。静默了片刻,有人拍手叫起好来。
“荆桃”,儒家典籍《尔雅》曾有云:“楔,荆桃。”就是樱桃的意思。
“翠筠”,白居易曾有诗曰:“笛竹出蕲春,霜刀劈翠筠。”是竹子的意思。
季鸿本来以为这无名小生说不出什么辞藻来,正在吃侍者端来的糕点,此词一出,呆了。
这词似是以景入情,表达伤春之意,但却又自有一番凄凉萧瑟之感。
繁花倾暮似暗指季长河绝技“花雨落”,而后句“故人长忆”,的确,十年,季鸿从来没有一天不想念母亲与大哥,可季府也早已成为他想回但不可能再回去的记忆。
过去父亲常和他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现在刚好过了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反复咀嚼词句,季鸿不禁心中悲痛。他抬眼瞥见曲靖山面色沉沉,手拨弄着那扇子。
一股无名火在他心中忽然升起。
“不可以。”阿青的声音在身旁轻轻响起。
游乐继续。
那茶壶经过季鸿与阿青时,略略在水中石子上碰了一下,离开他们,又向前漂了漂。
锣声停止时,中签的是一个樵夫样的壮汉,手里拿着一柄柴刀,似乎是有备而来。
季鸿正对面一名少年和身旁老者低语了几句,之后便突然起身。眼见那老者红光满面,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诙谐之感。少年拿起身旁的长箫,和那壮汉一起站到了河道当中的空地。
少年对那壮汉恭恭敬敬地一拜,道:“久闻丧魂刀大名,今日有幸领教。”想来这少年便是林喜儿。
季鸿眼看林喜儿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但与那樵夫相比,还是矮了一个头,不禁为他捏把汗。
那樵夫左手持刀,并未回拜,看了看林喜儿的箫,不屑地低笑了一声,道:“好小子,我且试你一试。”话音未落,忽然欺近,“噹”地一声,刀与箫相擦而过,似乎迸了些火星。
丧魂刀本来打算一击致胜,所以使了七成力,他认为竹箫不可能挡得了自己的柴刀,想把竹箫生生劈断。但在接触时,却发觉手感有些微妙,似乎有一股力道将他的刀卸到了一边,丧魂刀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有人惊呼,有人鼓起掌来。
丧魂刀一个马步稳住,定睛一看,这一刀果然偏了。但刀身深深插在了地上,说明力道并未在中途减少,不是很明白地眨了眨眼。
林喜儿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竹箫,吹去竹屑,对丧魂刀笑道:“刚刚那一击不错,再来。”
丧魂刀略觉尴尬,旋即拔刀平击而出。林喜儿一个翻身,刀刃从上部划过,离他腰间也就不到半寸。林喜儿用手略略往旁边一撑,整个人翻转过来,也用箫横扫而出,欲攻丧魂刀下盘。丧魂刀正想腾空躲避,没料到那箫忽然向下,锁住了他的右脚,他竟没能跃起。
丧魂刀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上传来,眼光一扫,看见溪流边尽坐着自己认识的武林中人,顿感面红耳赤。他恼羞成怒地大叫了一声,把柴刀糊里糊涂地猛往下一劈,同时左脚踢向林喜儿的脑袋。
“啊!”惊叫声此起彼伏。
季鸿却看得十分悠然,在他心中,这切磋实则胜负已分。他从刚刚那两招已然察觉,林喜儿的功力在丧魂刀之上,或许只因丧魂刀是前辈,所以一直在承让。因此,虽然丧魂刀这一着看似凶险,但对林喜儿来说,完全可以化险为夷。
但就在此时,季鸿忽然听到“哧”地一声,那声音极小,混杂在嘈杂的人群中不易察觉,似是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出。但季鸿还是听见了。他暗道不妙,同时升起一阵奇怪的感觉,仿佛心中某个疑团被突然解开。
在电光火石的一霎那,季鸿猛地睁大眼睛望向曲靖山。此时此刻,众人都在瞧着场上的比试,无人注意到曲靖山这一方向。
果然,曲靖山已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季鸿目及所见,曲靖山正用一袖掩于身前,另一手则是在后面拿着扇,而那扇子已经平平地展开了。与此同时,他感觉师父忽然抬手。
“叮”的一声脆响,人群还未反应过来,季鸿已一跃而起奔向曲靖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拿住曲靖山的右手。曲靖山座下弟子俱皆大惊失色,曲靖山也是一惊,还未看清人影,手腕上就传来一阵剧痛,好似骨头要断了一般,当下便运起一股力冲开,但哪知季鸿这一拿劲力奇大,挣了两挣竟然纹丝不动,扇子跌落在地。
此时场中打斗已然停止,林喜儿呆站在原地不明所以,丧魂刀在旁边气喘吁吁。其余众人面面相觑。
阿青缓步上前,从草丛中拾起那把梨花簪和一枚银针。
“……是不是你?”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曲靖山抬眼,看到双目通红的季鸿。
“曲靖山,还认得我吗?”曲靖山又一扭头,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那女子满脸的伤痕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