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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重影在胸前比划十字,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怕是也快了。”

宁则远好像事先知道他和越重影要来,定的包间,桌面摆着四套餐具。

裴令宣既答应相信贺通,就绝不会怀疑对方,见状后先入座,然后阴阳怪气了一句:“宁导料事如神啊,还能预判出会多两个人,连碗筷都给我们备好了。”

宁则远沉默地为他倒了茶,才不紧不慢道:“我叫了兰昱森和他女朋友,但他们突然有事不能来,碗筷还没来得及撤下去。”

越重影扑哧一笑,急忙捂住嘴,绷紧了脸皮。

“哦,那我们是来的巧还是不巧呢?”裴令宣处变不惊。

“很巧,是缘分,能和你好好的吃顿饭,我求之不得。”宁则远结束与他的交锋,转而问贺通,“让你看的那几部电影,你看完了吗?”

“我看了,”贺通天生具备温良的服从性,谦虚道,“但我其实没看太懂,很深奥,可能我得多看几遍。”

“没事。”宁则远言简意赅,望向越重影,“这位是越导吧?你的新电影进展还顺利吗?”

“顺利啊,有无所不能的裴老师在,哪儿能不顺利?”她扬眉吐气地笑着。

宁则远意味深长道:“嗯,的确是无所不能的裴老师。”

“我不是。”裴令宣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走,“宁导的新电影是讲什么的?虽然我没机会演,但我想听一听。”

“讲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更具体点呢?”

“不适合你,别问了。”

宁则远总有本事把气氛搞到尴尬凝重的地步,但有什么关系,又没人敢指摘他言辞刻薄、情商低。

裴令宣自食其果,灰溜溜道:“算我多嘴咯。”

小宁导说话不中听,不过在出力的事情上极少推辞,宽容地说也叫踏实肯干、任劳任怨;身为在场最尊贵、最娇生惯养的人,偏偏愿意干又苦又累的司机的活儿;滴酒不沾,就为着在他们仨喝得大醉酩酊时,好载他们去酒店。

越重影有蒙古族血统,酒量惊人,按她的说法她只是微醺,为了证明这点,她自己拿着房卡摇摇晃晃地进了电梯;而贺通醉得不省人事,被半拖半抱地运回房间。

裴令宣还好,他还有意识,但走不稳路,没人扶怕出洋相,所以等着被伺候。

他是被伺候惯了的,酒劲上头,浑身都软绵绵,再亲密的肢体接触也仅仅是接触,摩擦不出半片火花。

一沾到雪白的枕头,他宛如滴入海棉的水,沉沉地深陷进去。

这一晚他连梦也没有做。

黎明前夕,他被壁灯的暖光惊扰了酣眠,缓慢惑然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一团圆融的光源,光里是一道漆黑的影子,直挺挺的背脊、前倾的颈脖,微微垂下的头颅,像座雕塑般静邃地端坐在那里,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

这身影,这用功程度,不会是旁人了。

裴令宣在被窝里赖了会儿,慢速坐起身,眯着眼道:“你还不走啊?”

宁则远早知道他醒了,却不抬眼,说:“我回去又睡不着,不如在这儿陪着你。”

谁睡觉还需要人陪?他转动着钝拙的思维,醍醐灌顶道:“啊……你是等着我陪你睡啊?”

“行吧行吧,我去洗澡……”他揉着太阳穴下床,从那团光源的边界走过,进了浴室。

当看着镜子里那张被水汽蒸得泛红的脸,裴令宣意识到这是他的决定。他不仅贸然地闯入了前男友的饭局,还喝得烂醉等人送上床。这在宁则远看来,和他主动送上门没有区别,毕竟他干这种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来是他不敬业了,怎么能让金主干坐着等他酒醒呢。

希望待会儿他叫得好听点,能够弥补他今晚的失误。

然而他做足了充分准备,去卧室里迎合他想象中的金主,却遭遇了对方的冷待。

宁则远还在白纸上画着分镜草稿,不曾看他一眼,但已熟知他的每一个举动,说:“你别过来,坐那儿就好了,我忙完跟你说。”

“噢。”裴令宣退回床尾坐下,无聊得左右张望室内的装潢,他问,“我能多开点灯吗?好暗,对你眼睛也不好。”

“我习惯了,光太亮会扰乱我的思路。”

他没睡醒,盼着早些完事能继续睡,于是出言撩拨:“你记得咱们俩去山里避暑的那次吗?那个庭院有座流水的台阶,还有两棵形状很漂亮的罗汉松,你在树下看书,我弄水泼你。”

“记得。”

“其实我不是故意想捣乱,我是觉得你认真的样子太好看了,我很嫉妒,也很想占有你,我要你生气,因为我而生气。”

“你总是这样。”

“那我现在把你刚画的这些丑画儿全撕了,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他挑衅道。

“是很丑。”宁则远审视着方才刻苦用功的成果,将那一沓稿纸递给他,“你撕吧。”

画分镜不需要多么出色的画功,要的是能让人看懂;宁则远的分镜稿都是潦草的简笔画,但再丑也是不能随随便便给他撕着玩儿的。

裴令宣不伸手接,懒洋洋地在床尾与地毯间划拉着小腿,“你不搞快点,我又要困了。”

“困就睡觉。”宁则远收回手,整理草稿,盖好笔盖。

“那你什么意思啊?我天亮就要走了,没空陪你耗着。”

“嗯,快睡吧。”

他爬回被窝里,“那我睡了哦。”

“晚安。”

他其实还没有很困,躺下睡不着,便把枕头堆叠起来,靠在床头玩起手机;冷冷的荧光落在脸上,他刷朋友圈刷得正上瘾,宁则远的话音打断了他——

“你认为,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裴令宣放下手机,无比正经地看着说话的人,“你也喝多了?”

怎么会有人想要重蹈覆辙呢?

他几次想把注意力转移回手机屏幕, 却都失败了,无法自控的情绪淹没了他。他尽量坐得更端正,泄气地说:“你不到二十岁我就认识你了, 我很遗憾没有给你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你记恨我, 我理解, 虽然我很难接受,但其实我每次都宽容了你;你比我小,又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少爷,我不怪你有脾气, 可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我从头到尾要的都很简单,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和你在一起。”

“怎么叫安稳?非得昭告天下、浓情蜜意才叫安稳吗?只要你找我, 我就在酒店里等你, 算不算安稳?”裴令宣道,“撇开所有的外界因素,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是事实;但还有一个事实是,无论我们尝试多少次, 我们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明白吗?”

“为什么不可能?”宁则远问。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因为你不信任我啊,小远。你搜出那张房卡的时候, 你有问过我那是怎么一回事吗?你没有, 你只相信你看见的,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个没有廉耻和道德,必然会背叛和出轨的坏人。我承认, 我并不高尚,我使过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我用过很脏的手段去勾心斗角。但我这一生,要论真心喜欢过的人,就只有你;除了单方面提出分手以外,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当时该问清楚的,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地误会你。你能原谅我吗?”宁则远选择望着他的眼睛服软。

“已经过去了,那不重要了,小远。我不是在和你理论谁对谁错,那些都没有关系了。我只想说,我们何时可以彻底结束这段糟糕的感情呢?你不累吗?我很累了,我们可以结束了吗?”

“你说了,糟糕吗?”宁则远怔怔地反问道,随后低着眼,抬手做了擦拭的动作,然而亮晶晶的水光仍挂在睫毛上。“可我从没觉得糟糕。”

裴令宣一瞬间汗流浃背,他没说多过分的话吧,还能把人弄哭了?

宁则远说:“第一次分开,你在电话里一言不发,我说了好多话都没能打动你。后来我下雨天去找你,你不接受我送的礼物,我想这没关系,只是小小的失败而已。你那么骄傲,哪会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追到的呢。

“我那时还很自信,只要你还在这个圈子,我们早晚会重逢,你总有用得上我的那一天。但是你为了男主角的位置而找上我的那段时间,我痛苦极了;原来你是真的爱慕虚荣,真的追名逐利、攀龙附凤。我很想看看你的底线,所以我不停地欺负你,我就想听你向我求饶。可紧接着我发现,即使你这样不堪,我依然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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