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2 / 2)

裴令宣壮着胆子踢了踢那只躺倒的纸盒,底部掉出一只沾血的信封。

小蛇跟了他快十年,这点默契总是有,立马去找来相应工具, 不留指纹地抽出那张信纸,展开在他眼前。

信上的字迹清隽, 只写了一句话——

:别怕, 从今往后你就真正自由了。

裴令宣手背和后颈的毛孔炸开,冷汗唰唰地往外冒,他万分庆幸自己方才留了心眼,没有直接报警。

太可怕了。

寄这些给他的人是要做什么?自己不想活了顺手拉他垫背?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恐吓事件,是物证人证俱全的刑事犯罪。他主演的电视剧正在热播,制片的电影也才上映不久,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 他绝不能被牵涉进一场法治风波。

酒劲退去,他的神智彻底清醒, 在快速理清思路后, 裴令宣拨通了宁则远的手机号。

虽然寄件人名填的是宁则远,但他首先能排除的对象也是宁则远。

“喂。”电话被接起。

“出事了,你过来吗?”

“谁出事了?”

“不知道。我等你到天亮之前。”

宁则远:“到底什么事?”

他不回答, 利落地中断通话。详细情况无法通过语言叙述,只有亲眼所见方知严重性。但他不确定宁则远会不会来, 他不敢信任自己以外的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对方没来,他就接受现实,他们走到头了。

庆功宴开到后半夜,人理所当然是越来越少,可始终有一群没嗨够不想回家的人在叫嚣着继续,于是越重影起好带头作用,组织大家换了场地彻夜狂欢。

喧嚣的酒会一散场,这个不寻常的夜晚顿时清冷得令人惊心。

裴令宣以喝多了身体不适为由,躲在包间里谁也不见;等外面的人走光了,他才敢露面去天台呼吸新鲜空气,倒数着距离天亮还剩多久。

他的人生担得住大起大落四个字,前半夜还在天堂,后半夜又堕入地狱。

小蛇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哥,不报警能行吗?”

“你觉得是谁寄的?”

他近几年的黑粉暴增,网络上四处遍布着针对他的谣言和诋毁,但他不相信会有黑粉为了吓唬他而去切掉别人或自己的手指。是离他更近的人干的,甚至是他认识的人。

“我想不到……”小蛇愁眉苦脸,“靠咱们俩空想,能想出结果吗?为什么不交给警察去办?这人揪出来也必须送他去坐牢啊。我知道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可你是受害者。”

“你看了他留的字,他的目的很明确,是在暗示他是为了我才那样做的。这在警察眼里,不就等同于我有教唆犯罪的嫌疑?即便能够排除我的嫌疑,他们也会认为我和犯罪者有私人关系。你知道被记者拍到我进局子会有什么后果吗?”

“清者自清,我相信警察的办案能力,你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我能给你作证啊,没有谁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怪罪到你身上,狗仔那边也是可以沟通协调的。”

“你长了脑子为什么不用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我是清清白白的完美受害者,这也是一则负面新闻。以后观众看到我,只会想起我被变态威胁恐吓寄过手指。我要花多少钱才能阻止这些舆论扩散?想降低它的后续影响力我得付出多大代价?你想过吗?”

小蛇一想,他说的也在理,谁想粉个厄运缠身的明星呢?公众人物最忌讳和骇人听闻的怪谈沾上边。

“那我们就在这儿干坐着?那个……那些……我要不要冻起来?放外面不会臭吧?腐烂招虫子怎么办?”

“你把它们收好,地上血擦干净,就算报警也别急,放臭了再说。”

小蛇不大理解他的脑回路,不过雇主发话,就乖乖照做吧。

裴令宣放空思绪在天台吹着风,他又想妈妈了。他的妈妈不是具体某个人,而是一个空泛的概念,代表温暖的避风港、柔声细语的抚慰,以及归属感。每个人在无助绝望的时刻都能喊出“妈妈”,他却不能。

等待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把他点燃了丢进生锈的铁盆子里烧,他翻来覆去地滚,然而只能眼睁睁看自己一点点被火烧尽。

凌晨四点,宁则远在他消失前找到了他。开了大半夜的车,风尘仆仆,熬得眼睛通红。

裴令宣站在上边望着那个人穿过门廊、楼梯,来到相同的楼层,离他越来越近。

宁则远的神色匆忙,见了他先开口道:“陆哥说他联系不上你,所以给我打了电话。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前男友今天下午去世了。”

“谁?”裴令宣没想过还能听到这种消息。

“喻孟。”

“怎么死的?”他的声音微抖。

“据说是被杀了,凶手还没找到。”宁则远讲完了重要的事,再问,“你呢?急匆匆叫我来,是出什么事了?”

裴令宣的脑袋里充斥着轰隆隆的乱响,他从凌乱无序的信息中整理出了一条合乎逻辑的思路,随后被自己还原出的前因后果所惊骇,“我好像知道是谁了……是他,天啊……”

宁则远被绕得云里雾里,“谁是谁?”

“凶手……”他呢喃着这两个字,脑筋飞速运转,并一把拽住宁则远的手,“你帮不帮我?”

“你说。”

裴令宣将人拽进室内,指着桌上的纸盒道:“这个东西,我不想任何人知道它和我有关系。”

宁则远走近桌台,探手揭开盒子,低垂的眼睑遮去眼神光,看不清情绪。

裴令宣试想过多种可能,对方或许会惊吓、恐惧、厌恶,并且避之不及,最终出于理智奉劝他报警。但宁则远只淡然地和他对视,说:“烧了吧。”

黎明时分,他们开车去到荒郊野外,驶入一处地图上找不到详细定位的树林。

手电光打在幽黑的树影间,脚下是厚厚的枯枝败叶覆盖着松软的泥土,踩下去深一脚浅一脚,裴令宣挽着身侧人的胳膊,规避打滑摔跤的风险,走了十分钟还没停下,他发出疑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就在这儿。”宁则远在一块空地上放下纸盒,叫他举着手电筒打光,然后拧开从后备箱提出来的汽油瓶盖子,倒出少量液体浇透了盒子内外。

裴令宣抢过打火机藏到身后,“你把它烧了,警察查到我身上,不得给我落实一个毁坏尸体罪?”

“我烧的,定罪也定不到你身上。”宁则远摊开手,无声地向他索取。

他仍然不给。

宁则远牵住他的手腕,再往下滑到他合拢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取回点火工具。

“你别担心,没有那么容易查到你身上。你是工作繁忙、日理万机的大明星,如果什么人寄给你东西你都收,那你的小命早没了。警察问起,你就说不知道,或许收到过,但大概率已经扔了。记住,除非工作需要,你从不拆陌生人的信件和包裹,因为你曾经被狂热的粉丝骚扰过,所以来路不明的快件你一律丢进垃圾桶。”

“警察有天罗地网,也不可能翻遍垃圾处理厂寻找一个被丢掉的纸盒子。再说纸盒纸箱被捡走的可能性很大,没法找。”宁则远说完,请示他,“如何?我能点火了吗?”

火光燃起的一瞬,滚烫的热浪吹拂过面颊,裴令宣紧紧注视着火苗出神,喃喃:“我应该知道是谁寄给我的了。”

宁则远:“是谁?”

一时的静默。

“是我的错吗?真的是我的错吗?”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自言自语着。

“你没有错。”

“那他为什么恨我?”

“没有为什么。”宁则远走到他面前,挡住火源和他的视线,像一道幽冷的屏障,“把这件事忘掉吧。”

“这是说忘就能忘的吗?”

“忘了吧。”宁则远离他更近了些,胳膊宽松地拥抱住他,手心覆盖在他的眼睛上,“没关系,天塌下来我也给你顶着。”

裴令宣紧张地拿掉那只手,乌亮的眼眸焦灼难耐,迫切问:“他会不会也来杀了我?”

“他接近不了你。”

“你不懂,你不懂……”他气馁地低头,想扭身就走,然而面对一片茫茫无际的树林和树叶间透下来的幽暗天光,一时间迷惘晃神。

返回